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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充满傲气和优越感,王晓野则充满野性、激情和狂想。三个月之后,他已经和林洁一起坐在了愉景湾的海滩上,他在潮汐声中又闻到了那股幽香,并顺着那幽香的来路,吻到了她湿润的香唇,触摸到了一对精致的乳房。女人那时且惊且晕且喜,被王晓野的手摸得呼吸急促,神魂颠倒。王晓野本想在海风中浪漫到底,但女人在醉意中惊醒,意志坚定地警告他不要得陇望蜀,王晓野只好泱泱作罢!

  一个月后,早已不耐烦的王晓野使了一招他自己称为临门一脚的绝活:他突然将两张美国联合航空的环球机票放到了林洁手上。机票沿途停留的国家是美国、英国、西班牙、法国和德国,最后回到香港,正好绕地球一周。林洁当时瞪大了乌黑的双眼,几乎被一种力量击倒!王晓野后来得意地说她肯定是“被一股幸福的浪冲击得一阵眩晕”,就像电影里经常看到的煽情却不太真实的画面一样。

  结果这次的临门一脚破门而入:林洁终于跟着这个野性十足的男人踏上了浪漫的环球之旅。在西班牙,他们驾车去了至今仍被英国占领的地中海要塞直布罗陀。和香港类似,那是个被英国占领的西班牙地盘,但前些年投票的结果,人们一边倒地要求继续由英国人统治。他们还参观了阿拉伯人占领西班牙时在格林纳达修建的美轮美奂的阿尔汗布拉宫,谁能想像当年阿拉伯人将西班牙一占就是几百年!在德国,他们开车穿越了“浪漫之路”,还有红砖红瓦绕河而立的大学城海德堡,这些都是林洁在复旦念书时就神往的地方。

  由于这天上人间的种种因果,林洁又引来了此刻站在王晓野面前的沈青青。显然沈青青在王晓野面前还有些拘谨,但他们之间的某种暧昧氛围是不言而喻的。可是沈青青与林洁的关系更为暧昧,远超女人间的单纯友情。王晓野想,仅她们散发的相同的幽香就是个迷人的谜!但他想不了那么多,只能跟着直觉走。

  在人生的漫游途中,王晓野一直和女人博弈。

  2.王晓野把她带到里墙上的一幅油画边。敢跟人侃绘画的都算胆大的主儿,因为绘画与生活的距离很像音乐,虽然贴近生活,但其“艺术性”往往深不可测。试想:若单靠听觉和视觉来唤醒人的“觉悟”,一旦抽象起来可就玄了!谁能用语言把绘画和音乐表述清楚?再说,语言的局限也显而易见:具体、鲜活、深邃却歧义丛生。音乐的艺术性那个玄就甭提了,画也差不多。从莫奈、梵高到毕加索,越画越模糊、越歪,总之越不像个东西还越值钱,还愣说这就是艺术。于是小资们对这趟混水总是爱恨交加,一般轻易不涉猎,以免露馅。

  但王晓野属于天生胆大、生猛的一类,从不迷信专家和权威,他爱自己悟,决不人云亦云!比如,他笃信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论,而非大众认同的“知易行难”,他认为中国人由于信息不对称而处在无知和偏信的状态,欠缺人类最最基本的常识。比如“自由”这两个字,初识字的人也认得,但教授也未必知其含义。一句话:知难!

  眼前这幅画不抽象,但有股明显的视觉冲击力。王晓野指着画一脸正经地说,“当你像今天这样心情沮丧的时候,多看这幅画,就会有种红色风暴席卷神经和毛孔的激荡感,任督两脉会更为通畅,继而热血沸腾,革命豪情会油然而生!”

  沈青青看着画,先是一愣,接着皱眉,然后捂住嘴笑起来,苗条的身子还抖个不停,笑声不仅没捂住,反而随目光一起散发出一种妩媚的波,与身体的抖动很和谐,像一种音乐的旋律。

  “天哪!这到底是红卫兵还是摇滚青年?‘文革’怎么被画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话和笑中充满惊讶,眼神中掠过一丝校园里常见的迷茫。王晓野就欣赏女人的这种迷惑与迷离交织的目光。

  这是一幅人山人海的画卷,中国人一看那耸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就会认出这是天安门广场。整个画面以红色为基调,红霞满天,红旗招展,无数身穿军装、腰扎皮带的红卫兵小将臂戴红袖章,手举红宝书,疯狂地从不同方向朝着纪念碑方向挥舞,神态激动,嘴型呈歇斯底里呼喊状,有的泪流满面,有的表情痛苦甚至呈快活欲死状:一种只有女人达到性高潮才难得一见的表情!

  王晓野说,“瞧他们那样儿!好像都到了性高潮一样。可是如果数万人同时达到性高潮,那是什么样的氛围啊?”

  沈青青看了一眼王晓野,掩嘴一笑,没吭气,然后眼盯着画,里面的人的确都处在歇斯底里的状态,但不知他们的兴奋敏感点在何处?纪念碑的高台上,只见一个身着解放军军装、满面胡须的男人正怀抱电吉他,弯腰提膝,眉头紧皱,神色痛苦却激昂,完全陶醉于弹奏的巅峰状态,颇有猫王的摇滚风范。因为弹奏者距离很远,所以面孔不清楚,既像老外又像老中,她想那一定是偶像级歌星。可在文革时期怎么会有摇滚演唱会呢?结果诧异在一瞬间化为笑!她朝画面稍一凝神,几乎能触摸到快溢出画框的滚滚红流。

  “你听!”王晓野朝沈青青挤了挤一只眼,“这把吉他可不是一般的乐器,它的音色效果可以从画中人物的真挚表情上略知一二,那是一种令人恍惚、痴迷的东西,能掀起了一种波澜,好像红旗、红袖章和红宝书形成了一种红色海洋,疯狂却有节奏,像一种迷人心智的波浪,不断掀起‘革命的新高潮’。就跟‘性高潮’一样,这是当时全国人们共享的高潮!革命的幽灵和余音还时常通过这幅画在会议室里飘荡,不信你仔细听!”

  沈青青竖起耳朵,再环顾四周:屋里空无一人,只有长长的会议桌和周围的高背皮沙发,一片宁静。她把头转向靠海的巨大窗户,只见繁忙的海湾对面有一片顶棚呈帆船弧线状的米黄色建筑,那是坐落在九龙尖沙嘴的香港文化中心,有点‘林肯中心’的意思,凡大型歌剧和交响乐都在那里演出。

  沈青青眼睛一亮,就着王晓野的幽灵问题信口说道,“是革命的幽灵吗?可我怎么只感到了《歌剧魅影》里的那个幽灵呢?我倒希望更多的音乐幽灵出现。不过,香港虽然难以产生革命,但也不易出现歌剧魅影啊!”

  王晓野觉得爱听歌剧的女人是可爱的,哪怕听百老汇的歌舞剧也好。如果她还爱听京戏和昆曲,王晓野就会觉得她有品味了。他顺势说,“看来你的灵感不错,歌剧的幽灵的确即将光临本港。为了庆祝英国人班师回巢,香港不仅把歌剧《阿衣达》的全套人马请来,甚至还制作了一个跟原型大小一样的狮身人面雕塑,就在露天开演。不过古典歌剧已经被弄得像马戏团的杂耍了!”

  “是吗?就跟这天安门露天演出的红色摇滚一样?”沈青青故意问道,“你说这画中的歌星是谁呢?发型像中国人,可满脸的胡须又像老外。那时谁可能这么前卫呢?”

  “我猜那可能是‘猫王’,但‘猫王’没留胡子。他的胡须有点像马克思,所以有可能是老外,因为那时美国、英国、法国的学生都在游行、示威。也有可能是美国歌星被邀请到中国交流革命经验。连当时最大的敌人美国总统尼克松都被毛主席邀请到中国,所以邀请歌星应该更容易。再说毛主席一向我行我素。他接见尼克松时就明确告诉他支持共和党,让这个反共老右派都目瞪口呆。”

  “可是毛主席又那么前卫吗?”

  “毛主席是个诗人,诗人前卫有什么奇怪的呢?他连长征途中都没忘了写诗,从湘江岸边到井冈山头,从延安窑洞到北京红墙,他诗人的浪漫色彩从未减弱,而文化大革命正是他浪漫主义的高潮。天安门广场本来就是搞群众活动的地方,所以举办一场摇滚晚会很正常。当诗人同时又是革命家的时候,逬出的火花可就大了!所以中国的烈火一烧就是半个多世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

  “虽然我也经历了‘文革’的尾声,可我一直不理解红卫兵为什么比现在的追星族还狂热?按理说中国人的国民性普遍保守、内向,可为什么老的少的都比吃了摇头丸还疯?”

  “也许因为骚动的青春需要宣泄吧!那时宣泄的渠道却如此单一!偶像就一个,物以希为贵,狂热也属正常了。估计当年的红卫兵现在都散落在中国特色的股市内外,不是被股份化了,就是在炒股。而红卫兵的后代就是现在的追星族!”王晓野将历史与现在连在一起。

  “可现在的年轻人只觉得老一辈可笑、可悲!也许历史被这样画出来,以摇滚的形式,他们就更好理解了!”沈青青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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