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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发现自己浮在天花板上,看到他睡的这张床上,还睡着一个人,不是阿妖,而是一个和他一样的大男人。只不过,那个人睡在那一头,和他盖着同一条被子,手和头露在被子的外面。他是侧着睡的,而那个人是仰着睡的。他的脸上很安详,一副睡得很香甜的样子。但看了很久,那人也一动不动,这时,舒小节心里突然想,那个人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那是个死人。他浮了下来,浮在那个人的上空,细细地打量,这才发现,那个人不就是他的爹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惊喜地去摇爹的头,想把爹摇醒,想不到,他爹的头却是摆放到床上做样子的,一下子,就抱到了自己的手里,仿佛是那头主动跳到他的手里来的。颈根处,他看到血管和筋骨正在迅速地弯曲和伸缩。他吓得大叫一声,手一松,他爹的脑袋就咚的一声掉到了地板上,骨碌骨碌地往床下面滚去。这时,他醒了过来,呆呆地盯着床的那一头,想看看是不是有他爹的无头尸体。

  他当然没有看到他所想象的那具尸体,而眼睛却看到,一个人的影子从门与地板的接缝处潜进屋子里来。那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影子,因为,那影子的头上有很长很长的头发,至少长及腰背。女人的影子越来越长,直往他的床头伸过来,到了床边,稍微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想,是不是还要继续前进,只稍停了一下,那影子就继续沿着床腿,攀爬上来了。

  舒小节的脑袋里电光石火般想到,有灯光会有影子。他想都没想,手就下意识地把枕巾一扯,呼地一挥,松明光歪歪扭扭地跳动了两下,熄灭了。

  没有灯光,哪来影子?

  他这么想着,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急中生智。

  然而,他的得意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想到了,松明灯是在屋里,而屋子的外面,并没有灯光,影子怎么会由外面飘到屋里来呢?

  他再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床上,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他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屋外,风清月白,四野无声。院子里,几株芭蕉随风摆动,宽大的蕉影像身穿长袍的妇人在婆娑起舞。

  这时候,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似有人说话的声音。听那声音,应该是个女人无疑了。他想起来,这一栋房子里,只有他的那间房子住着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难道隔壁也住了人吗?也许,是自己睡着了之后,又住进了客人?又或者,是阿妖在自己睡了之后,跑到这间房子里来睡了?不过,听那声音也不像小孩子的,但肯定是女人的声音,他不好过去看了,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觉。

  正要走,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呻吟。

  舒小节听那声音,好像那人很痛苦,正压抑着不让声音过大而影响了别人的休息一样。他想,一定是有人病了。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回去而不管别人,良心会不安的。于是,舒小节来到隔壁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有人吗?"呻吟声立即没有了。房间里又是一片死寂。他试着推了一下门,那门哇呀一声应声而开。淡淡的月光照射到房间里,他看到房间的结构和他睡的那一间一样,一张床和一张案板。等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间房子里的光线时,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床上倒是空无一人,而案板上却趴卧着一个女人。女人竟然还是一丝不挂,满头的长发垂到了地下。

  舒小节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加了把力气,把板壁敲了敲,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舒小节慢慢地往案板边走去,走到案板边,摸了摸那女人光滑的肩胛骨,说:"喂,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那个女人的身体冰凉,而且一点弹性也没有,有点像屠夫案板上的死猪肉。这么一想,他的头皮有些发麻了。

  他把那女人的脑袋扳转过来,却是扳不动,好像牢牢地粘在了案板上一样。

  他蹲了下来,这时,看到了案板下面那个和他房间里一模一样的陶罐。这只陶罐与他房间里的不同之处是,在陶罐与案板之间,用一根竹管连接起来,不知这么做有何用意。他想到自己住的那间房子里的案板上,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洞的。莫非,这根竹管穿过了那个洞,并继而……插入了这个女人的肚脐?想到这里,他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熟睡中的女人,而是一具女尸。

  他本能地撒腿就跑。刚到门边,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吓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是阿妖。

  阿妖冷冷地问:"你不好好睡觉,偷看我们家的尸体做什么?"

  舒小节喘息着,问道:"你们家,究竟是搞什么的?"

  阿妖说:"开客栈的呵。"

  舒小节指着那具女尸,问道:"那是……"

  阿妖依然冷冷地说:"我妈是放蛊的,那是养尸蛊……"

  舒小节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们、家家家……"

  阿妖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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