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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田之水这才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站起来,身上,脸上,手上,全是灰。

  汪竹青掩着嘴,笑道:"老师你看你都成花脸猫了。"

  田之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立即跑到客房里去。

  汪竹青也跟着来到了客房,看到田之水蹲到地下的样子,简直和扑上去差不多。田之水把一只左脚的皮鞋紧紧地抓到手里,手伸了进去,颤颤巍巍地把一只鞋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他长吁了一口气,说:"幸好还在。"

  汪竹青趋上前,想看看那鞋垫,田之水大骇,赶紧退后一步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叫道:"莫动!"

  田之水把那鞋垫子捧在手里,像是捧着一个什么圣物一样。他这才想起什么,问道:"汪竹青,我,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汪竹青说:"老师,你先吃饭吧,等会儿,我慢慢告诉你。"

  田之水说:"也好,那就先吃饭。"

  汪竹青把地下打泼的稀饭扫了,抹了地板,又打来水让田之水洗了脸,换了衣服,重新舀了一碗稀饭给老师,这才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说完了,汪竹青担忧地问:"老师,你以前有过这个病吗?"

  田之水把空碗放好,说:"没有,今天嘛……"

  "今天怎么了?"

  "今天早上,是我糊涂,不该……"

  "不该什么?"

  "不该……不该不听她的话,把这只鞋垫垫到鞋子里……"

  "哪个的话?"

  "你不懂。"

  "老师,这个鞋垫,一定有故事……讲给我听听?"

  "天太晚了,你回去吧。"

  等汪竹青依依不舍地走了之后,田之水才松了一口气,他很为自己今天早上起来所做的荒唐事感到后悔。

  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打开那个皮箱,把那仅有的一只鞋垫垫到自己的鞋子里?

  自从舒小节说起他是龙溪镇的之后,田之水就开始感到隐隐的忧虑了。由龙溪镇而联想到灵鸦寨,这才是他真正忧虑的原因。他也不是不知道,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了。莫非,真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屈指算来,已是两个10年,整整20年了。20年的时光,把皱纹布上脸庞,把情感深埋心底。20年哪,20年的白云苍狗,20年的世事沧桑。可是,那结痂的血痕,别说短短的20年,就是地老开荒,亿万斯年,也依然会在机缘巧合的时刻,迸溅出刺人的猩红!

  有些责怪自己的意思了,真的是神经过敏,自己吓自己了。不就是一只鞋垫吗?那是爱情的信物啊,又不是恐怖的诅咒!

  他把那只鞋垫捧在手里,把那只看了千百遍也还没有看够的鞋垫放在自己的眼前,再一次,细细地打量,细细地回味。

  鞋垫柔和、温软,散发出一缕淡淡的香味。大红的底子,红得灼人,红得惊心。紫色的围边,透着那么一种怪异和暗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怪异,又要暗示什么呢?他猜不出。或者,与其说是暗示,不如说是……预言?田之水想到这里,几乎就要把鞋垫丢下了。然而,他舍不得,即使它是不祥的信物,他也仍旧会好好地珍藏起来的。鞋垫上,绣了一只蜘蛛。蜘蛛绣在垫子的中央,生了数不清的脚,那些脚从蜘蛛的身上延伸出去,一直到垫子的边缘,紧紧地抓住垫子。他问她:"蜘蛛不是蜈蚣,有那么多的脚吗?"她笑了笑,说:"我们这里的蜘蛛就生了这么多的脚啊,找人最狠的了。不管你跑得再远,远到旮旮旯旯,它都找得到。"他有些好笑,说:"它只是一只小虫子啊,它找'人'做什么呢?"她不笑了,很认真地说:"它可以代替主人去找啊。"他更是大笑起来:"它是家养的吗?."她说:"不是家养的,却比家养的还乖啊。我绣它的时候,掺着血的,还念了咒语进去的了,以后你要是自己一个人跑了,我也会找得到你啊。"田之水听她这么一说,就捏住她的手,心疼地说:"你呀,就是爱胡思乱想,我怎么会呢?看看,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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