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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大肚蝈蝈问花小尤:“行吗?”花小尤说:“什么行不行的,唱呗,没听说哪个坟头里的人是唱死的。”花小尤从来不怕事大,就怕事儿太平淡,跟这些山里人在一起唱一宿,估计是个挺热闹的事,何况还有酒。

  花小尤今天心情好极了,在黑龙江这么些日子,整天捂在厚厚的皮子里,她感觉身上都要捂馊了。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有春天的地方,那炉子那么热,这屋子里这么暖,她真想酣酣畅畅地脱光了衣服唱。

  花小尤又穿上了那件大红旗袍,刚一上台,就引发了台下一片充满野性的呼叫。那声音不是叫“好”,而是又像虎又像狼的那种“嗷嗷”声。

  花小尤站在台上,笑盈盈地说:“东家让我们唱一宿,我们就唱一宿。先给大家唱个小帽儿,这小帽儿里唱的每出戏,今天晚上我们都唱,来,乐队准备好了吗?《小看戏》,走喽!”

  花小尤和大肚蝈蝈随音乐扭了几下,开口唱:

  头出开场戏,唱的是《狐狸缘》,

  二出唱的是《尼姑思凡》,

  三出《打面缸》,四出《临潼山》,

  五出《黄鹤楼》,六出《汾河湾》,

  七出唱的是《刀劈三关》。

  小帽儿唱完,大肚蝈蝈和花小尤真就按照顺序唱起来。每唱完一出,或是李世礼,或是陶三林,或是这山里的什么人,上去表演一段。让大肚蝈蝈和花小尤下去歇歇,喝口水。

  陶三林的唢呐在东三省也是有一号的,他表演的这套行话叫“卡戏”,只见他用嘴吹完了用鼻子吹,正着吹完了反着吹。还能把两支烟掰去一半,点着,叼在嘴上,突然烟头冲里缩进嘴里,然后,再把唢呐吹起来,烟顺着喇叭嘴一缕一缕地往外冒。最精彩的是他的家传绝活,把一根比筷子还细的木棍插到唢呐杆上,在木棍上放一碟子,转起来,再吹,还一边吹一边扭,那碟子就在直立着的木棍上转着,引得台下又发出那种畅快的“嗷嗷”声。

  吃夜饭时,木棚里推进来几十个大木墩子,人们三五成群围着一个木墩子,墩子上摆满了狍子肉、兔子肉、鹿肉和大碗大碗的酒。钮赫陪着花小尤他们在台上摆了一个最大的木墩子。国尔木单独地守着一个盆吃着,里边也是狍子肉、兔子肉和鹿肉。本来,钮赫是安排它与那些西伯利亚狗在一起吃的,可那些狗们坚决不与它同桌共饮。它倒也不生气,乐得自己独吃一盆,愿意快吃就快吃,愿意慢吃就慢吃。

  钮赫与花小尤拼起了酒,钮赫好酒量,喝那老白干像喝水一样。花小尤也不示弱,钮赫喝多少她喝多少。钮赫说:“孩子,好酒量,一看就是东北姑娘。”

  花小尤笑问:“何以见得?”

  钮赫一指台下:“你也看见了,我们这不少关里人,那关里汉子跟咱东北汉子差不多,豪爽,实在,讲义气,出马一条枪。关里娘儿们就不一样了,她们十个有八个是小脚,说话小声小气的,好像怕把谁吓着,见了生人,先把头低下了,没说话,脸先红了。哪像咱东北姑娘,见了生人,先把你看脸红了。”

  花小尤又问:“那你是喜欢东北姑娘,还是喜欢关里姑娘?”

  钮赫说:“那还用问,当然是东北姑娘了,不过,去年我也娶了个关里姑娘,都尝尝呗。”

  几个人一齐笑起来。

  花小尤早就注意到棚子的一个角落里供着一个牌位,牌位下香烟缭绕,还有一些馒头点心之类的东西。她问:“东家,你们那儿供的是什么呀?”

  钮赫头也没抬:“山君。”

  也是山君,该不是同一个吧,花小尤想,问:“山君是什么鸟?”

  钮赫抬起头,脸上突然变得很庄重:“姑娘,可不行这么说,山君是我们山里人敬的神,说到山君时,笑都是不行的。”

  大肚蝈蝈说:“山里人不是把老虎也叫山君吗?”

  东家摇摇头:“我们供的山君,是人,是一个如同神仙一样的人。山里人谁遇上什么难心事,或是让谁欺负了,只要到山顶上喊一声,山君,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然后,把你要托山君办的事,用纸写上,找块大石头压上,过几天,事准给你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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