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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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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坐在一路摇摇晃晃的汽车上,我回到福州,直奔桑拿城寻找阿青。 阿青见到我,紧紧地抱着我,她哭着说,再也别去了,再也别当记者了。 我擦干她的眼泪,说,傻瓜,不上班不做记者,我们吃什么,我靠什么来养活你。 阿青说,我来养活你。 我说,我身体这么壮,饭量这么大,你能够养活吗? 阿青笑了,我也笑了。那一刻,我感觉到我们的心贴得很近很近。 然后,我带着阿青,来到她租住的民房里。那间民房潮湿阴暗,散发着一种浓郁的腐烂气味。狭窄的过道里,摆放着油腻的煤气灶头和蒙着一层铁锈的煤气罐,还有一双双杂乱的颜色各异款式有别的拖鞋,过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堆满了腐臭的菜叶和沾染着可疑液体的卫生纸卫生巾。我一阵心酸,我没有想到,出生在福州人引以为荣的宫巷的阿青,现在竟然居住在这里。 打开房门,房间里陈设简陋,残破的房门糊着一层纸,窗户上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碎了,也用纸张糊着,墙壁上还残留着下雨时的水渍,水渍上张贴着一张图画,是一张很美丽的图画,上面的别墅群依山傍水宛如仙境。我不知道,每天夜晚阿青下班后对着这张图画,会有怎样的心境。她一定有过幻想,幻想着会从这里搬出去,幻想着会拥有图画中那样美丽的房子。我相信,每个贫穷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旖旎梦想。 阿青的东西很少很少,一床毛毯,一张床单,一个黄色的毛毛熊,一个地摊上买的几十元的卡式袖珍录音机。在采访中,我曾经见过好多单身的女孩子房中都有这样的录音机,在无边的漫漫长夜里,在她们孤独难耐时,她们就会把磁带放进去,让流行歌声滋润着干涸的心田,在美丽的憧憬中度过艰难时分,直到坠入睡梦中。 我把毛毯和床单抱在怀中,阿青抱着毛毛熊,我们沿着逼仄的楼梯走下去,我的心中充满了忧伤。我不知道,我的阿青竟然就居住在这里,我美丽的阿青居住的环境居然这么杂乱这么肮脏。 阿青很爱恋地抱着毛毛熊,她说,自从她搬到这里,毛毛熊就一直陪伴着她,睡梦中,她也一直抱着它。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把它当成了有生命的最亲密的朋友。 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来到了我居住的中山路的单元房里。那条路因为有一尊孙中山先生的铜像而著名,铜像后就是建筑古朴而气势依旧宏伟的中山堂。那条路上还有林则徐出生地纪念馆,天气晴朗的时候,经常能够见到一辆辆旅游车停在路口,车门打开,吐出一个个高鼻深目的老外,他们满脸的崇敬和神往,急匆匆地奔向中山堂和纪念馆。然而,居住在那里的几个月里,我很少在那些民族英雄的堂馆里看见中国人的身影。他们都在忙着做生意,金钱让他们行色匆匆,他们匆忙的脚步不会在这些堂馆前停留。 走进房门,阿青就开始收拾房间。出门采访几天,阳台的窗户忘记关闭,房间里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阿青去卫生间取出抹布,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开始擦拭。我望着她苗条的穿着吊带裙的背影,一种久违了的幸福感漫上心头。 我悄悄地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她细细的腰身,阿青一哆嗦,头靠在了我的肩头,闭着眼睛。我们嘴唇互相寻找着,寻找着,终于不经意地碰在了一起,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不愿分开。 然后,衣服就掉落在了地上…… 此后,我们同居在一起。 每天夜晚,下班后,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我去桑拿城接她。桑拿城的门口停满了各色的豪华轿车,它们颜色炫目线条流畅排列整齐,整齐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昭显着优裕和富有。我自惭形秽地把我的“宝马”自行车停靠在一棵树下,然后和它一同躲在黑暗中,等待着阿青下班。 阿青下班了,她走出灯火辉煌的桑拿城,绕过一辆又一辆霸气十足的轿车,向我和我的“宝马”自行车走来。我载着她,摁响铃声,向中山路驶去。我的自行车是最破旧的,可是自行车上的我的阿青却是最好的。 阿青说,以前每次回家,都有那些开着车子的男人要送她,她从来没有让他们送过,她厌恶那些色相十足的男人。 阿青是每天下午才去上班的。遇到没有采访任务,我还会骑着自行车去送她。然而,那时候警察还没有下班,我们不得不格外小心。每到十字路口,我就让阿青先下车步行穿过马路,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看着阿青穿着的短裙下,裸露的大腿上被自行车后座压出的印痕,我就一阵阵心酸。我的阿青是最美丽的,然而却坐着我残破的自行车。我发誓,以后一定要买一套房子让她居住,买一辆轿车让她乘坐。 5 阿莲家独具一格的精美装修让很多人羡慕,我曾经很多次在她家听到那些客人的啧啧称羡声。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种精美装修,成为了谋杀娜娜的凶手。 一天早晨,我还没有起床,突然接到了阿莲的电话。阿莲说,娜娜最近一直发困,老师也反映娜娜经常在课堂上睡觉,她想带娜娜去医院检查。 我边穿衣服边说,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我隐隐感到不安,娜娜是阿莲的一切,是阿莲唯一的依靠,我担心真的检查出疾病来,阿莲会承受不了。但是,那时候我没有料想到,娜娜患的竟是那种最恶劣的疾病。 我来到医院。不久,阿莲和娜娜也来了。娜娜黑乌乌的头发披散在肩后,越发显得皮肤苍白,苍白如纸。她拉着阿莲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患者。那些患者有的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艰难行走,有的手捂肚腹蜷曲腰身满脸病容,有的头部缠着绷带,有的手臂上打着石膏。娜娜看着他们,眼睛里泪光闪闪,她对阿莲说,妈妈,那些人好可怜啊。 我拉过娜娜,将她抱在怀中,阿莲跟在身后,我们一起向医院的门诊楼走去。四个民工模样的人抬来了一副担架,急急地向前跑去,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担架上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子,脸上是杂乱的胡须,似乎好多天没有刮洗,他的身上盖着一件黄色的大衣,衣服上有斑斑血迹。娜娜只看了一眼,就将头贴近我的脖子上,我的脖子湿漉漉的,娜娜在哭泣。 我们走上了门诊楼二层,在排了很长时间的队伍后,两只脚都要麻木了,才轮到了我们。诊室里面向房门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医生,皮肤很干净,打着细细的褶皱,脸上有几粒雀斑,眼睛下是大大的高高凸起的眼袋,看起来医术很高明,人也很慈祥。他像模像样地摸摸娜娜的额头和肚腹后,就建议我们去做血液化验。 在血液化验窗口抽完血,我把阿莲和娜娜安排在走廊的靠椅上坐下后,就等候在窗口。护士小姐每隔几分钟,就会把一大沓化验单扔在窗口的篮子里,让病人自己去查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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