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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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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有机会在一起了,我们去北峰给孩子们授课,在惠净法师和孩子们的面前,我的烦恼和痛苦减轻了。她们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恋人,一对非常恩爱非常要好的恋人。 那天,从寺庙出来,媚娘向惠净法师借了两本佛经,那是两本纸页泛黄、字迹竖排的书籍,上面还有毛笔圈写的痕迹,那也许是历代寺庙高僧所留下来的心得体会。媚娘双手从惠净法师的手中接过书籍,我看到她满面虔诚神情肃穆。我没有问她,为什么要看如此艰深的经书。 我觉得,我已经再也无法走进她的心中。那天从北峰回来,我们推着自行车,一路行走着。从郊外向城里走去,穿过一条条尘土飞扬的大道,又过一条条潺潺奏响的溪流,我们走困了,然后,就在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坐下,点了两盘最便宜的拌面,要了两瓶啤酒,我们吃得热气腾腾,喝得痛快淋漓。 小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店面不大,里面只摆放了几张桌凳,案板上也只有几种简单的蔬菜。在我们吃饭的时候,那对夫妻就静静地坐在一边,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但从他们互相对望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非常恩爱。这时,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从外边跑进来,浑身尘土,脸上还沾着泥巴。他们把小孩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孩子身上的尘土,语气严厉但却充满慈爱地责骂着,小孩咯咯笑着,嗲声嗲气地撒娇。 从小店出来,我们又上路了,媚娘说,我很羡慕那对夫妻,我对生活没有奢求,我只希望能和老公在一起,生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子。三个人在一起,穷也罢,富也罢,永远不分离。 小店中的那对夫妻,那个家庭,竟然让媚娘如此羡慕。 我们走回福州市区时,已经是夜晚了。在一家酒店门口,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法。认识这么久,我们还从来没有在外边住宿过,今夜,我们就要奢侈一把。 那家酒店一夜的住宿费用高达300元,我从随身携带的储蓄卡上取出钱,媚娘一再阻挡我,说,为什么要这样浪费,为什么要这么浪费?我说,不为什么,只是想让你开心。你开心了,我就感到幸福。 300元一夜的酒店房间果然和我的出租屋不一样,房间的四面都是镜面装饰的墙壁,雪白的被子铺在宽大的床上,撩起一个被角,像少女撩起的裙裾,引人遐想。泡在浴缸中,温热的水包裹着,托浮着,像飘在云端一样幸福而惬意。 突然,媚娘的手机响了,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异常刺耳。媚娘裹着浴巾跑出去,用我无法听懂的方言应答着。我听不清她和对方在说什么,但我能听出来,她很急切。 他们通话通了好长时间。媚娘一条腿蜷放在床上,一条腿垂放在床边,弯曲着腰身接听电话,我从浴室走出,我揩干了全身,我打开了床头灯,我躺在床上,我捧起一本书,我读了好几页,而媚娘还在通话。她的声音时而急切,时而呜咽,我扭头看去,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再也无心看书了,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更长,媚娘终于挂断了电话,她走进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传来拉动纸张的声音,传来她极度压抑的低低的哭声。 她走出来后,我着急地问,怎么了? 她说,他受伤了。 我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 他在遥远的伊拉克,从事着伊拉克战后的重建。这个沙漠中的国家依靠滚滚的石油曾经很富裕,高楼林立,然而,美国的炮弹将这个国家的经济打得千疮百孔,也将那些高楼大厦打得千疮百孔。他和好几个认识的人偷渡到了伊拉克,就是为了修复那些残破的大楼。 那天,我们在寺庙里上课,远在异国的他从二楼的阳台上掉下来,重重地跌落地面,被摔断了一根肋骨,被送到了当地医院。 媚娘情绪很低落,她从卫生间出来后,就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走出去,倚靠着阳台的栏杆抽烟。我也走出去,想将她揽在怀中,却被她轻轻推开了。 在她这里,我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遇。我有些尴尬,也有些伤心。我又独自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继续看书,然而,满纸的黑字像蝌蚪一样四处游窜,我无法看下去。 我想赶快入睡。我闭上眼睛,可是头脑中翻江倒海,我无法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媚娘从阳台上回来了,她自顾自地穿上衣服,背起挎包。我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她说,回家。 她走了出去。房门在我们中间重重地关上了,也重重地隔断了我们。从此,她在这边,我在另一边。我们的心再也无法走在一起,我们的身体也再没有走在一起。 爱情原来还会这般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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