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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在我爱上阿青,和阿青一起共浴爱河的某一天,阿青告诉我说,那天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她觉得我是一个可以终生相托的男子,一个能够经受诱惑的男子。这种男子现在已经像大熊猫一样稀有。

  我非常惭愧,低下头,无言以对。阿青并不知道,我和她的嫂子媚娘之间的事情,而我也没有勇气告诉她这一切。

  5

  发现媚娘情绪变化是在仲秋的一个凌晨。

  那天夜晚,我们像往常一样躺在我的出租屋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已经说了千百遍的绵绵情话。我说,我现在才知道了,原来爱情如此美好。尽管已经认识了半年时间,可我还像刚刚认识她一样,分别后就苦苦地思念着她,见面后就心旌摇曳难以自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似乎总是过得很快很快,不觉曙色染白窗棂,不觉就到了分手的时间。

  那天夜晚,我们还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疯狂,然后,在午夜浓浓的墨一样的暮色中沉沉睡去。

  凌晨,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一起去爬山,山峰很高很高,山巅直插云霄,云雾在山间缭绕。空洞洞的山谷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山道两边峭壁千仞,风从岩石的罅隙间穿过,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让我们不寒而栗。我们都汗流浃背。她说,她很渴很渴。我说,我去找水吧,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她点点头。我沿着一条岔路口,走上弯曲的山道,穿过阳光也无法穿越的黑森森的树林,在树林的那边找到了淙淙流淌的一眼泉水。我用手掌捧着泉水,高喊着她的名字,跑回来路,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穿过树林,可是我找不到她,举目四望,周围只有嶙峋的岩石。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啊?我大声呼喊着,空空的山谷中只有我焦急的回声……

  然后,我就从懵懂中醒过来了,习惯性地向身边伸出手,身边空空如也,她不在!她真的不在!我一骨碌爬起来,四处张望,朦胧的天光中,她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中,身披浴巾,长长的头发遮没了脸庞。

  她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默默地起身,拿起一件衣服,走到她的身后,披在她的肩膀上,她依然一动不动,没有回头。我轻轻撩开她脸前遮挡的长发,突然惊异地看到,她的脸上泪痕点点,映照着惨淡的月光。

  我轻轻地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吻着她冰冷的脸颊。怎么了,怎么了?亲爱的。我说。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微闭着双眼,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天凌晨,我们面对面坐在阳台上,坐了好长时间。城市从夜色中慢慢醒来,远处林立的高楼在曙色中慢慢明晰,大街上响起了清洁工人打扫路面的声音,我们睡意全无。那天凌晨,我看见她第一次吸烟,烟头的火光映照着她鲜艳的红唇,长长的头发遮没了半张俊俏的脸庞,显得异常凄美。那天她坐在凌晨清冷的阳光中抽烟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让我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痛苦不堪。

  我说,我知道你心中有难言之隐,我知道你有些话一直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非常清楚,你爱我不像我爱你这样深。

  她说,原谅我,我不能把自己分成两半,我原来以为我能够做到的,现在我才知道我做不到。我永远也做不到。

  我没有见过媚娘的丈夫,一直没有。媚娘也没有向我说起过。在我的想象中,他一定非常英俊非常潇洒,也一定风流倜傥,要不,媚娘为什么会这么爱他,爱得这么深,在分别了这么久,还一直想着他,在和我一起的日子里,还在想着他。

  我感到一阵淡淡的痛苦和嫉妒,然而,我又没法说出。在他们两人之间,我是第三者,我属于那种被人唾骂的,被道德所批判的人,我的良心时时受到煎熬和谴责。

  然而,我又无法从这场无望的爱情中走出。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说,我们没有结果的,没有结果的,放弃吧,放弃吧,然而,我总是无法忘记她,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见到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媚娘说,她昨晚梦见了她的丈夫,她远在伊拉克的丈夫,她的丈夫穿梭在异国的硝烟战火中,纷飞的枪弹随时都会击中他,而他只是为了赚钱,为了这个家庭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

  媚娘说,她现在非常后悔让丈夫去伊拉克,那个语言不通又危机四伏的陌生地方,富裕和贫穷并不重要,金钱对一个家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够长相守。

  我默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夜晚,我梦见了她,而她梦见的是她的丈夫。

  再见到媚娘时,我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她对我还像从前一样关爱,走在大街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牵着我的手,她的手掌柔软阔大,手指纤长。遇到迎面而来的自行车和行人时,她还是抢先一步,用她丰满的身体阻挡着我。我曾经笑着称她为老母鸡,她说,谁让你是小弟弟,我就有责任保护你。然而,在她翅翼保护下的我,距她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

  我想起了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不是你在天涯,我在海角,而是你在我的身边,我却无法读懂你。

  我开始陷入了无端的痛苦中,不知道我们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其实结局早就能够预料,只是那些日子里,我不愿相信,不愿接受那个早就注定了的结局。我在想,当有一天,她的丈夫从那个动荡不安的伊拉克回来,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面对。

  还和以前一样,每到周末,我们就相约在报社楼下见面,然后一人一部单车,在清晨和煦的阳光中一同驶向北峰山下,再弃车步行,拾级而上,来到那个收养了许多孤儿的寺庙。惠净法师总会在寺庙前迎接我们,她脸上的笑容永远都是慈祥的,像阳光一样,让我的心中暖洋洋的。在她笑容的照耀下,我心头的坚冰渐渐融化。我开始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大爱,远远超越于儿女情长之上,我为自己那点自私的所谓爱情而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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