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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当黑猫连续出现,这个世界的祸端就要开启了。”达措倦怠地低语着,身子完全瘫在我的手臂上。

  我抱着他落地,然后交给老杜身边的人,谨慎地吩咐:“打强心针,然后注射少量镇静剂,给予足量的高浓度纯氧,每隔三分钟测试一遍脉搏。”达措的状况无法用医学理论解释,我也只能瞎子摸象一般试探着诊治,希望他能再挺过一关。

  老杜得意地吹了吹枪管,炫耀地笑着:“我的枪法不错吧?拿手术刀的手握枪,照样打得响、吃得开,对不对?”

  “捡到黑猫的尸体再说吧。”我并不乐观。

  黑猫的出现为这个朝阳初升的金色早晨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我希望达措能顽强地活下来,把一切秘密和盘托出,但这也仅仅是“希望”而已。

  达措刚被送走,方星已经从地下二层里匆匆跑上来,满脸都是失落。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她望着正飞奔出大门口的几个年轻人,自嘲地一笑,表情极不自然。

  老杜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刻意为我和方星保留下单独接触的空间,这份细心,倒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没什么,只是意外地出现了一只黑猫。现在,达措去休息了,相信他会没事。你呢?”我关切地要去拉她的手,但被她巧妙地滑步避开,两人之间似乎又有了一种难言的隔膜。

  达措说了那么多怪话,此刻我们最需要的是坐下来慢慢消化分析,找出其中有价值的资料来。只是方星阴晴不定的态度,让我感到有些茫然。

  “我是不属于这世界的——这句话,你认为是什么意思?”她痛苦地甩了甩头发,声音突然变得暗哑,不等我回答,又涩声接下去,“像达措灵童一样,我也有些非常古怪的记忆,姑且可以称之为‘前生记忆’吧。在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中,我是一个矗立在冰湖边的女人,澄碧的湖水映着我的倒影,我有高挽的乌黑发髻和寒星一样的眼神,并且胸前垂挂着一柄金色的短剑。我知道,在那个世界里,自己是一名斗士,金剑就是我的武器。冰湖如镜,经常带给我一些古怪的画面,比如上一次在你家水盆中看到的‘清水如镜、七手结印’便是我之前看到过的。”

  我听凭她慢慢述说下去,能够见到“七手结印”这一奇观的人一定会与藏教佛法有缘,现在大概可以确信她于达措有关了。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带着使命到这里来的——”她张开双臂向着东方,像是要拥抱喷薄而出的朝阳。

  毫无疑问,每个人降临尘世,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使命。唯一的不同,是这使命的大或下、高或低、实和虚而已。

  “诛灭撒旦,永远消弥审判日给人类带来的威胁,就是我的使命。”她的鼻尖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能够讲出内心深藏的秘密,的确需要不小的勇气,而且这秘密又是如此古怪,如同小说家们天马行空编造出来的梦话。

  “撒旦在哪里?你能够确定地告诉我吗?”对于很多现代人来说,“撒旦”一次出现频率最多的地方应该是在《圣经》里。

  “在未来的某个时空交叉点上,但具体是何时何地,谁都说不清楚。”方星脸上慢慢浮出了迷茫的苦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不必如普通人那样为吃穿住行、财富增减而忧心忡忡,却不得不面对一些关乎人类生死的巨大难题。

  “原来,有了灵环,仍旧不能将所有的问题势如破竹般解开?唉,我的记忆中,好像一旦戴上它,就会得到某种神奇的力量。看来,哲人说过的话永远都是真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方星勉强自嘲,其实士气已经颓丧到极点。

  上午八点钟的时候,老杜的厨子送来两碟味道纯正的海鲜意大利面。

  方星颇有感触:“其实像老杜这样活着也不错,无法无天、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古代的大小隐士过的,大概也就是这种日子了。”

  从鬼墓回来,我发觉她一直都很消沉,叹气的次数要多过微笑次数的十几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杜呢?”我问那像屠夫胜过像厨子的年轻人。

  “还在睡,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下午一点钟才会正式起床。”年轻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然后提着托盘退下。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渐渐起了警觉。老杜嗜睡、酗酒早成了习惯,但却很少因此而耽误了正事,无论是醉是醒,都会先把该做的事提前安排得妥妥当当。再者,我每次来这里,他都会全天候陪同,而不是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

  起初,我以为他是故意要留空间给我和方星,现在这个答案已经被推翻了。

  “一会儿去看看达措和任我笑?”方星神色恹恹地拿起刀叉,并无太大食欲。

  “先吃面,就算公职人员上班也要遵循朝九晚五吧?”我随口开了句玩笑。达措带着我冲破屋顶时表现出来的神秘力量让外面的人瞠目结舌,大概那群人对“转世灵童”的事只当一个笑话来传,并不深信。

  “你觉得,达措会不会有事?”方星的话题绕来绕去,不离达措这个主题,因为他曾明确地指出了方星的来历。

  现代人对自己的出身来历非常重视,假如身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孤儿,是非常让人自卑的一件事,但方星的情况却又与“孤儿”完全不同,属于无法解释的一种情况。在我看来,唯一能解开这个谜题的只有方老太太,因为当时雨夜闪电之中出现的那个人只跟她交谈过,然后留下了来历不明的婴儿。

  过了这么多年,难道方老太太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方星吗?我知道,方老太太的个性与关伯不同,矜持而威严,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既定原则。否则,当年也不可能做那群彪悍勇猛的年轻人的大姐。

  “你有心事?”方星推开盘子。

  “你又何尝不是?”我一早便没有食欲了,因为意大利番茄酱的颜色与整晚看过的鲜血颜色差不多。

  方星弹指一笑,但脸上仍然被阴云覆盖着:“你不觉得,死亡事件就像一套正在倒伏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吗?关键人物一个接一个地死掉,所有的线索也逐一掐断。在所有血案的背后,一定有只神秘大手在笼罩着这一切。以前,我以为操控一切的是老龙,现在,连他也莫名其妙地被杀了。”

  的确,司徒开意外身亡时,我也曾以为老龙正是邪恶力量的核心,是他一手导演了那场车祸。

  这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但我们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始终沉甸甸的。

  大门外忽然传来急骤的刹车声,紧接着有人按响了门铃。

  一个负责警戒的年轻人飞跑向老杜的卧室,表情十分惊慌。

  我跟方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放下了餐厅的百页窗,免得被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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