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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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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做了一辈子的噩梦。 母亲笑意盎然的脸庞眨眼间变得凄然欲绝,流着泪背过身去再不肯见我;又看见父亲在远处向我招手,我奔跑过去,那条路却没有尽头,梅平牵着林智斜插出来,父亲头也不回跟着他们走了;远远地看见雨盈和澄映有说有笑地行过来,我放声大叫,她们却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我在白茫茫的大雾中不知所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木鱼声和飘忽的吟唱:到如今回头一觉真无趣,到如今,回头一觉……你在找什么?忽然之间有人问我,我回过头去,如风含笑出现,我惊喜交加地扑向他,他却笑着一步一步向后退,如风!我心神俱裂,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如风,如风……我在,有人说,如风叹着气飘了回来,我一把抱紧他又哭又笑,不要逗我玩……再不了……好,不玩了,他说,抱紧我……如风么?好累……好累…… 谁在触摸我的额头?我费力地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线。 “好了,终于醒了。”说话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梅……姨?”我无力地轻唤,她怎么会坐大我的床——床头挂着输液瓶子,而左手手背传来针尖扎着的刺痛,这是——医院? 环视围在床边的许多张既忧虑又欢喜的脸孔,虚弱地朝他们扯了扯嘴角,我乏力地合上双眼,身体仿似被彻底掏空,就像是所有的骨肉和内脏都被剔离,只剩下一张皮囊,无法提起一点点的力气。 床沿开始下陷,“咔嚓”的关门声响起,尔后有温热的气息在我脸上每一处徘徊。 “如风……么?”我微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瞳子布满淡淡的血丝,以往的清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挂虑褪下之后涌起的,他无掩饰的疲倦。 我抬手想碰他的脸,“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个样子?” 他握住我的手吻了又吻,在我身边躺下,极其轻柔地扶高我的头让我枕着他的手臂,然后他两手交互缠绕环着我的脖子,身体紧贴我的身体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就像一个安全感匮乏的孩子想寻求某种依赖和慰藉。我整个因极端的意外而愕然到无心复加,这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集商界之王与情坛之圣于一体的男人,认识他至今何曾见过他流露出一丁点类似的无力感? “如风?”我低唤,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唇在我的颈项上蹭来蹭去:“爱我吗?”声音含糊压抑,十分怪异。 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我呆住,不作声了,爱他吗?这个问题问了自己好久了,似乎一直都没有很明确的答案,然而是真的没有答案,还是不肯去深究答案,是知人知世而难自知,还是惯于用自欺欺人的方式保护自己? “爱不爱我?”他又问,唇瓣用力压迫我的颈子。 我幽幽轻语:“我已算是自私的人了,如风,你比我更自私。” “爱不爱我?” 我被逼出了情绪:“你真要我死掉才甘心是不是?” “爱不爱我?”他搂着我轻摇,如同耍赖的小孩非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爱不爱我?” 心头篷地萌生一份噬骨的悲哀,为自己也说不出的因由,我无声长叹:“是爱你。”一颗心明确交了出去,就像风筝被扯断了线,再也无法收回。 “再说一遍。”他似是心满意足,停下了所有动作。 “爱着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之就是爱上你了。” 他动了动,又安静了。 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只觉刚刚凝聚起来的勇气正在一丝一丝流失,舔舔干涩的唇,我慢声说道: “如风,放我走,好吗?如你所要的,我爱上你了——我再无法以平常心态去看待你的不能专一。也许是潜意识害怕你会舍我而去,一直都逃避这个问题,总以为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相安无事,而到事情真正临头的那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很在意,很在意,我——根本无法承受。我要我的丈夫无论是心是身都完完整整地只属于我一个人,正如我自己是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我停下来喘口气,他不哼声,安静的异样。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硬将我留住毫无意义,惟一的结果就是你会看着我的健康一天比一天枯萎,而我的灵魂也会一点连着一点死去,我不会不吃饭,不会不睡觉,也不会以狂轰滥炸的学习或者放肆的夜生活来麻痹自己,更加不会寻死,但是只要不在你身边一日,我就会憔悴一日,你真要亲眼看着我一天天消瘦下去乃致形销骨立吗——如风,如风?” 我竖起耳朵,他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睡着,我一番苦心的说词竟是白白说给了空气,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悲伤之余又是想哭与想笑。 *** 手指轻微的刺痛使我从半梦半醒之间转向清醒,护士收起针管和空瓶子,轻声道歉后走向门口。刚把房门拉开,她却转回头看我,我抬高手示意她让访客进来。是那位女子。 我指指如风,他的气息仍旧有规律地拂我的颈项,她安静地合上门,我打手势请她到床前坐下。 “我昏迷了多久?”我放低声音,虽然仍然虚弱,休息之后却感觉精神好多了。 “两天一夜。” 我苦笑,先是超过二十四小时粒米未进,又在草地上睡熟着了凉,再来一个二十四小时只扒了半碗米饭,自己罚跪了一个上午,还被如风那样惊吓一番,我不晕倒才不正常。 “你是——”我面对她的身份很好奇。 “事情说穿了非常简单,我叫童曦,儿童的童,晨曦的曦,是如风母亲最小的妹妹。” “雨盈的小姨?!”我低叫,仔细端详她,确和雨盈有五分相像,不禁颇有感慨:“这世界说小不小,说大却也真够大。” “朋友托我给连华带了份礼物,所以一下飞机我就直接去了她那儿。但又因为晚上还有重要的约会,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挪得出时间去看望大姊,刚巧方澄映和方澄征都在,雨盈怎么也找你不着,便对我数落你的不是,随手抽出相册翻给我看你的照片,这一看可不得了,想起你前一天的决定,偏偏苦于和连华联系不上,当时如风又不在家里,我一时失了方寸,结果——”她歉然地朝我笑。 我也跟着她笑。那天在气苦无望之下我玩心大发,硬缠着连华磨来一套修女袍过一过瘾,没想到却差点把大家吓个半死。 童曦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如风:“你晕倒时连华刚好说出你只是一时淘气,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简直就是想大开杀戒,还好不是在古代他会懂得内功,否则连华的修道院肯定不保。” 我张大嘴巴:“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晕倒得及时?”否则首当其冲会成为他发泄怒气的靶子。 她看着我:“如果从他上飞机时算起,我猜他大概有一周没合过眼了。” 我侧侧头,下巴轻擦过他的额际,他酣睡得有如婴儿,并且大半个身子很有技巧地斜压在我身上,没给我增加多少重量,却把我完全控制在他的肢体下。我叹了口气,从这个姿态就可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会放我走。 “如风比我长一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好。上周我们还通过电话,聊起了你,可以说我这次是专程回来看你的,因为我非常好奇,”童曦俏妍的唇角露出笑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使得冷家风流浪子那颗博爱兼无情的心沦陷了,简直可列世界八大奇迹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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