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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还不如没有呢!”一直没有出声的瘦大爷说话了。

  “可不是咋的!还真不如没有,如果没有这个儿子,老太太走的更安心。”胖大爷附和道。

  “这话怎么说呢?”沈默问。

  “坐下说。”胖大爷又从身后取出两个马扎递给沈默和夏晓薇,“说来话长啊!这柳墩儿生来就是个孽障。都说他是个千年鳖精转世,老太太临生他的头一天,据说梦见老鳖入怀,第二天就生了柳墩儿。这柳墩儿说来也奇,从小到大,既不哭也不笑。听得懂人说话,但从来不说一句话。一岁多就会走路,但不会转弯,就会走直线,拐直角。天性喜欢水,只要看到水,就把什么都忘了。两三岁时,自己在家里把地上挖了一道一道的沟,在沟里灌上水,把家里折腾得一塌糊涂。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柳墩儿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而且水性奇好。一猛子扎进水里,不抓上条活鱼不上来。谁都说不清楚他能在水里待多长时间。不管是生鱼活虾,抓上来就吃,吃生的。这小子倒是有良心,最后总是忘不了给老娘带条鱼回来。”

  “柳墩儿现在在哪里?”

  “他呀,一准儿又下了东昌湖。他就是个水里的物,不该生到旱地儿里的。”

  “那柳墩儿什么时候回家呢?”夏晓薇问。

  “晚上一准儿回来。这傻小子像鸟儿一样,一早出飞儿,天黑宿窝儿。”

  “听我妈说,当年我姨夫家可阔着呢!”沈默信口开河地说。其实,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他看那排老房子,猜想主人家肯定富庶过。

  “阔!那可不是一般的阔!他家祖上的老太爷是前清进士,和咱们东昌府的邓钟岳邓状元是同科。你姨夫的爸爸,是齐鲁大学毕业,也是咱东昌府的一号人物,可惜也是个短命的。到了你姨夫这一辈儿,就更不行了,坐吃山空,到最后弄得家徒四壁。临了临了,人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撇下这孤儿寡母,想想都觉得可怜啊!”

  “那是他的福!”瘦大爷插言,“如果他不败家,怎么能定城市贫民的成分。按祖上的光景,‘文革’时还不得连累这孤儿寡母的吃瓜落儿?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老东西,老了老了还这么酸。什么福兮祸兮的,穷转文。”胖大爷不满地说。

  “二位大爷,打扰你们了。你们忙,我们先去办点事,晚上再来看柳墩儿。”

  沈默和夏晓薇正欲起身离开。突然看到对面有一个蓬头垢面,一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那人上身赤裸,浑身长满浓浓的体毛,下身只穿着一条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裤衩,光着脚板急匆匆地走着。手里拎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草鱼,鱼腮上穿着柳树枝。

  “大爷,您看!那是柳墩儿吗?”沈默急忙问道。

  胖大爷抬头一看,说道:“就是他!可真是奇怪,这小子平常不到天黑不回来,今儿这是怎么啦?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

  “谢谢大爷,那我们过去了。”说完,沈默和夏晓薇急速走过马路。

  柳墩儿走路果然非常奇特,从西往东一直走,目不斜视,迈着小碎步,但步伐很快,一直走到家门口,依然是面朝东。先停住脚步,而后非常机械地右转身,正好是拐了一个直角,一下变成面朝南。只见柳墩儿从嘴里吐出一把钥匙,打开锁,右手向前猛一推,两扇木门“咣当”一响,甚至来回晃了几晃。柳墩儿进屋,也不关门。

  沈默他们随后跟进去,夏晓薇随手关了门。

  柳墩儿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只是旁若无人地忙自己的事情。

  “你看!”沈默手指地面。

  地面上居然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槽,每一条大约有五公分左右宽,沟里浇了水。乍一看,就像是一片缩微的河网。看来,那两位老者所言不虚。

  柳墩儿把鱼丢进锅里,添水。迈着小碎步到处乱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走直线,拐直角。面朝的方向永远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

  沈默和夏晓薇纷纷躲避。

  柳墩儿四处翻了半天,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搬了一个木头方凳,放在一个古式的立柜边上,踩着方凳打开了木柜的门,在里面扒拉了好一会儿,扯出两个布包袱丢在地上。布包袱落地时声音很重。柳墩儿下地,从布包袱里面扯出一些衣物,填到灶膛里—几乎已经绝迹的土灶。这种土灶,沈默和夏晓薇只是在老电影里看到过。

  柳墩儿划着了火柴,放进灶膛。

  “他是在烧衣服煮鱼!”夏晓薇瞪大了眼睛,“那鱼还没有去鳞去内脏呢!”

  “何止!鱼腮上还穿着柳树枝呢。锅里除了水和那条鱼,什么都没有。”沈默悄声说,并在嘴边竖起食指。

  夏晓薇附在沈默耳边悄悄地说:“刚才那老大爷不是说柳墩儿吃生鱼吗?”

  沈默示意夏晓薇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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