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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这也是旬旬在反复问自己的问题。她知道池澄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做事一向有着明确的目的。她再三犹豫最后还是选择随他上山,不但是想为困惑了自己许久的谜题寻求一个答案,更因为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在这场赌博中押下了太多,全身而退已成奢望,除了用尽剩余筹码赌一场大赢之外别无选择。

  池澄用冷得像冰一样的手触碰她的脸颊,尽管旬旬的脸被冻得木木的,还是禁不住一缩。

  “你看你,脸色都变了。”他还是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告诉你总行了吧。我带你上山,是因为我妈的骨灰就放在这山上的一个道观里。”

  “玄真阁?”

  “你不是说没有来过?”

  旬旬是没有来过,但她父亲活着的时候终日装神弄鬼,以太乙真人的弟子自称,虽不是什么正经的道家传人,却曾经在谷阳山的玄真阁里摆过算命的摊子。

  “我上网看过旅行攻略。”旬旬慢腾腾走了几步,迟疑道:“池澄,你妈妈是为什么事去世的?”

  “病死的,肝癌,从发病到走用了不到半年。”池澄说:“你发什么愣。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是种受难,走了才是解脱。旬旬,你没必要想太多,我只不过希望让她知道,他儿子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旬旬不知不觉已被他领着走到了双木桥上。寒玉一般深凝的潭水让她有些紧张。

  “你别往下看。”池澄感觉到她扣紧的手,安慰道。

  旬旬点头,走得更是小心,木桥上的苔藓湿滑,步子越是沉重就越容易打滑。她脚底一下不稳,晃了晃,池澄连忙稳住了她。

  “你把我都弄得有些紧张了。”

  旬旬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在惊魂不定中看到脚下,桥身的颤动引得潭水泛起涟漪,水面上两人的倒影贴得极近,却都显得面部模糊,其中一个是步步小心,却随波荡漾的自己。

  旬旬问踏上平地上才想到去问:“我们现在就是去往玄真阁?”

  池澄说:“不着急,玄真阁在另外一座山头,我们明天再去,今天只是出来走走。我记得前面有个很不错的瀑布。”

  他们过了桥,夹着绿荫的小路在前方拐了个弯,很快就看到一个岔路口,路旁竖着老旧的木头指路标,上面的字样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指往左边方向的是“X云瀑布”,右边则完全不知道通往哪里。

  “走吧。”池澄丝毫没有放开她的自觉,牵着她继续朝左边的瀑布走。

  旬旬却没有动,她犹豫了片刻,指着另外一个方向对池澄说:“冬天的瀑布有什么可看的,要不我们走右边?”

  池澄很是吃惊,“我可告诉你,那边我从来都没走过,谁知道是大路还是断头崖?”

  “所以才要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富有冒险精神?”

  “就在刚才。”旬旬笑了起来。

  他迈的步子很大,总是习惯走在前方几步,恨不得把两人的手拉成一条直线,可又怕她跟不上,时不时又缓下来等等。旬旬任由自己跟着池澄朝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她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仿佛再一次审视她的记忆。

  他是谁?

  他牵引她一步步走近的究竟是个现实中的童话,还是一场谎言?

  相信他。不要信他。每走一步,旬旬都在心里默念,像扯着花瓣问“他爱不爱我”的小女孩。

  如果下一个指示牌出现时,路的尽头还有路,那她就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她亟不可待地想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如渴望命运的神启。

  这条小路远比她想象中更快地到了终点,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

  路的尽头是个巨大的灌木迷宫。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走过迷宫,你知道一定有条路通往彼端,但站在入口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它在哪里。

  池澄和旬旬都没有想到看似偏僻的角落竟然藏着这样一处所在。从外围看过去,迷宫是一个百米开外的方阵,以灌木为藩篱,正中央建有一座竹子搭建的亭台,供人登高观阵。这时已有几个早到游客在亭子上搭好了摄影三脚架,迷宫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摸索。

  池澄领旬旬走了进去,左右分别是看来一模一样的通道。

  “不如我们各走一边,看谁先走到中间?”池澄玩心大起,见旬旬没有反对,便松开她的手,两人朝相反的方向走。

  旬旬凭直觉顺着通道前行,一会儿再回头,便只能在十几米开外看到池澄从树丛中露出来的半边身子,她左绕右绕,一不小心就走入了一个死胡同,白白走了不少冤枉路,沮丧地调转回头。

  池澄看上去比她更为顺畅,时不时笑着喊她一声,朝她挥挥手。当遇到第二个死胡同的时候,旬旬正考虑是否应该沿着走过的路做个标记,忽听到前方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的对手竟然已经优哉游哉地站在中央亭台的上方,朝她绽放胜利者的笑容。胜负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开始走的路正确与否,她就是在不断走回头路的过程中距离当初的目的地原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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