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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不认识。”我说。刚刚脑子里的确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我想抓住,但是一瞬又没了。我心事重重地继续走,好几次差点摔倒。

  顾卓捉住我胳膊,“又在想谁?”

  我不吱声,埋头走路。并不冷,但是风大,雪花打在我脸上,有点麻木的疼。

  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地铁站,我的衣服和头发上全是雪,有些化了,滴到脖子里,冷得我浑身哆嗦。地铁站人满为患,人人都狼狈不堪,顾卓却还好,他的睫毛比女孩子还长,有些雪花挂在上面,一眨眼,就有雪落下来。

  地铁站的入口,几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毫不客气地推开人群,过来招呼他:“顾卓,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你很久了。”

  “我走路来的。”顾卓回答。

  那几个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走路是眼睛看到天上去,半点不顾旁边的老人小孩的抱怨。那么得意,那么耀武扬威,一看就是给家里惯坏的。我知道顾卓读的是本市最有名的中学之一,据说不是高干子弟就是有钱人就的孩子。此时从这几个孩子身上,我觉得传言多半是真。

  最近我受顾卓的气已经受够了,不想再惹上这些高中生;我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挤进了人群。

  雪太大,回到住处的时候,我浑身湿透。那天晚上我就发起高烧,艰难地熬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昏昏沉沉地去校医院,医生一看体温计就劝说要让我住院,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医生没辙,看着我没好气,说:要是非典那时候,由不得你不住院。

  我想哭,但没有力气。不是害怕住院,只是担心住院了找不到人照顾。我这时才发现,失去杜越远和林诩后,我再找不到可以托付的朋友了。

  好几天我一上完课我就去医院输液,两瓶药水输完要花两三个小时,从下午到晚上,我左手搭着点滴,右手写着当天的作业,我大脑晕,不知道哪种方法是正确的,就把所有的方法都写上去,密密麻麻地写好几页纸。医院的护士于是拿我当教材教育别的同学:看看那个女孩,多用功。

  原以为吃药打针就能好,可是好几天之后还是不退,而且脑子越来越沉。不知道林诩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异样的,总之,某天下课之后她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我正在吃药打针。”我说。

  她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一惊,“好烫,不住院怎么行?”

  我眯起眼睛看她,我们好久没说过话了,想不到她会注意到我生病了。一时间真的有些感动,可是转念就想起她和杜越远,那点零星的感动顿时灰飞烟灭。我笑了笑,“我病得怎么样了,我有数。”

  林诩低着头看地板,头发从耳边垂了下来。上课铃响了,她坐回椅子上。我听着老师讲着电子自旋,脑子也开始旋转,俯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睡醒的时候课程也结束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医院输液。刚挂上药水,林诩背着书包走进来,坐在我身边。她不说话,第一次没有拿着书在手里看,她只是看着前方,默默地,无声地看着前方。她太长时间都保持一个姿态,我以为她变成了蜡像,终于忍不住推推她。

  林诩缓慢地把头侧过来,张张嘴,说了句“文简”,然后停下,半晌之后又说:“你好好养病,身体不好,家人也会担心。”

  我说:“我知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林诩说,“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就算要恨我,也攒足力气来恨我。”

  我无言地看着她。两三个月的时间之后,我跟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正式地说起这个话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沉默很久之后问,“你不是要给我解释吗?我现在愿意听了。”

  医疗室没有人了,只有我们两个。安静得很,我仿佛能听到她摇头的声音,她一句话没有,只是摇头。我觉得心酸,嗓子有点哽咽:“都现在了,你反而什么都不肯说了。我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很久以前认识的,没必要再提了。”

  林诩说完,凄苦地一笑,站起来朝外走。她脚步踉跄,跨出门的时候几乎摔倒,幸好被迎面而来的阮擅一把扶住。林诩仿佛没看见扶着她的人,站稳后就走了;阮擅看着她的背影呆了呆,然后提着堆水果进屋看我,“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旁观看着,真是一目了然。我歪着头看他,诧异自己以前居然没看出来,“阮擅啊,原来你喜欢林诩。她跟杜越远,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吧,真是够朋友。”

  阮擅嘴角往下一压。

  我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眶开始酸。原来,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啊。本来对他有怒气的,此时全没有了,剩下同病相怜的苦楚。

  最后是他送我回的住处。他没进屋,把水果放在客厅就走了。离开之前,他犹豫再三,最后说:“我知道这话不应该我告诉你。但是如果我不说,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其实,是杜越远告诉我你病了,叫我来看你。他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杜越远是什么人,他对朋友历来是很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我,把我当妹妹那种喜欢,只是,他不爱我。

  第二天是周末,我病得越发重了,抱着被子睡了天昏地暗。最后是被手机吵醒了,我本来想不接,但是手机不停地唱歌,我挣扎着抓过手机,瞥到来电显示上的未知号码,强忍着头晕脑热接电话。

  结果是顾卓,他指名道姓地叫我的名字,很生气地吼我:“你为什么没来?”

  我疲惫之极,“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从来没答应你,”顾卓语气忽地一改,“你病了?”

  “没有,没病。”我强打起精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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