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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19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浪漫很出格的人,认识巴特尔后才知道,我的这种所谓的浪漫出格,不过是小小地违背了在我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的各种规矩和标准。他呢,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规矩和标准。

  我说的都是陈词滥调,我说:那怎么行?怎么也得等到大学毕业拿到学位呀。他说:那还要等两三年呢,你不想现在就做我的新娘吗?我当然想,可是哪有好好的大学不念完就结婚的?这简直太离谱了。不要说我真的这么做,哪怕是这样的想法让爸妈知道了,都会把他们气出心脏病。

  我知道跟巴特尔说不通,就告诉他,我考上大学非常不容易,我不能不念完大学就结婚。他说:你毕了业也是要当我的新娘,为什么不现在就当呢?我简直不知该怎么跟他说。他说的好象也有些道理,如果我铁了心要跟他在草原上一起生活的话,的确没有必要读完大学。可是……。我怎么能不读完大学就结婚?我想起了军训时那个体育特长女生,大家说起她来,都特别鄙视,说她“休学回家生孩子去了”。

  其实,从我认识巴特尔并喜欢上他起,我都没有想过真的要跟他在草原上一起生活。我也觉得草原美,草原之夜浪漫难忘,可是我从小到大受的学校和家庭教育,都是告诉我要考上大学,毕业后找份又体面又赚钱的好工作。好工作都是在大城市里,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去农村或者草原生活。我以为巴特尔是会愿意到北京来的,因为全国的大学生都愿意到北京来。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干脆地说出“不”。

  巴特尔感觉到了我的心思,就问我:你不愿意跟我到草原上生活吗?

  这实在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我很喜欢他,很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一想到那样简陋的蒙古包,不能洗澡,没有抽水马桶,包后面就是羊圈,夜里还可能有狼……。没办法,我只好又哭了,问他为什么不能来北京。他仍然说,北京让他难受,他头晕。我说:你多来几次习惯了就好了。他不吭声。我说,或者我们可以找个折衷的方式,我们在呼和浩特生活怎么样?离你的草原很近。

  巴特尔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我意识到,他只不过是语言表达能力差一些而已,心却是十分的聪明澄澈。

  他说:如果我离开了我的草原,我还是你的巴特尔吗?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掠而过的忧伤,他的眼睛从来都是明亮快乐的,这一掠而过的忧伤让我心中一痛,我抱着他大哭。他倒笑了,说,我们草原上的女人没有像你这么爱哭的,她们舍不得让宝贵的水白白流掉。他老是“我们草原”“我们蒙古人”,我忽然非常恨他,就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你们草原,你能不能看一看我们北京!他要我不要把草原想得太可怕。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游牧而是定居了,不像他小时候那样一年四季都要搬家。到了年底,他家就可以通自来水和电话,跟城里汉人的生活差别不大了。我说:既然跟城里差别不大,你为什么还不肯在城里生活呢?他说:城里不能养马。我进城了,我的马怎么办?我说:如果它死了呢?你会进城吗?他平静地说:我会再驯一匹新的马。

  20

  我知道再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心情反倒平静下来。这样也好,决定权似乎已经抓在我手里。他的态度再明朗不过了,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做他的新娘。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求婚。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走了,我也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结果的讨论上。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我最终选择去草原也不一定,也许再过两年,他习惯了城市生活,自然就会到北京来了。

  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都轻松多了。我问他,那天夜里我站在勒勒车旁边看他,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笑说,他睡在外面是为了给我们守夜防狼的,如果有那么大一个人站在他旁边他还不知道,他早就被狼吃了。我听他说到狼,心情又坏了。他赶紧说,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狼了,他家的狗刚被他打死,他只好临时充当看家狗的作用,怕万一有狼来。我说:“万一”就说明还是有,北京就不会有这种“万一”。他的眼睛又掠过忧伤,默默地看着我。我最受不了他这种表情,抱着他,忍不住掉眼泪。

  他问我:你怎么这么爱哭呢?我说,在认识他之前,我从来都不哭,就是认识他以后,才成了泪包。可叹的是他不懂什么叫“泪包”,很认真地问我,倒把我逗笑了。

  天色渐暗,我们不去吃晚饭,也不开灯,相拥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他唱歌给我听。他唱了好多蒙古民歌,都非常轻柔,他说在这里不敢唱太高的,怕把别人吓着。那些民歌大多都是古老的蒙语,听起来发音特别神秘,深情而悲凉。我静静地听着,被他的歌声彻底迷倒。唱了一会儿他说,我给你唱一个你能听懂的吧,也是我们蒙古民歌。于是他用汉语唱了一首《诺恩吉雅》,后来我多次去内蒙才知道,这首歌在蒙古人当中特别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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