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49)

四十九

　　“她一个月前爬到自家的屋顶上往下跳，差点儿没命。”

　　母亲讲了刘家近来发生的事情，景兰精神分裂了，老刘却不让她吃药，还让她上班，母亲讲得很气愤。

　　“艳艳真不容易，她真是个贤惠的媳妇，现在刘家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世军、世晨都在外地，所有的担子都落在艳艳身上了，既要照顾公婆，又要照顾儿子，还摊上这么固执、这么不讲理的老刘，艳艳这日子过的，我都看着心痛。”

　　杨小翼的心揪紧了，她想起自己的行为，无论如何是对不起米艳艳的。

　　“你和刘世军常见面吧？”母亲看了她一眼说，“你劝劝刘世军，让他想办法调回来，他不能把这摊子事都压在艳艳的身上，自己在外面逍遥。艳艳马上就要生了，她躺下了谁来照顾这个家？这样对艳艳不公平。”

　　杨小翼觉得母亲是意有所指。从母亲的话里，她感到她和刘世军的事似乎已传到了永城。这是极有可能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是个含蓄的人，她只是不肯把话讲透。这也是母亲不厌其烦地同她说刘家的原因，母亲是在敲打她。

　　第二天，杨小翼去了刘家。她觉得那院子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照见出她羞愧的面目。

　　杨小翼看见景兰阿姨站在自家的门前，她双眼茫然地看着远处的一只猫……当杨小翼走到她面前时，景兰阿姨闭上眼睛，尖叫道：

　　“鬼啊，鬼来了……”

　　景兰阿姨在逃窜，如逃避瘟疫般逃离杨小翼。

　　米艳艳就是这个时候从屋子里出来的。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她倒没有孕妇常见的那种虚胖，反倒有点儿消瘦。见到杨小翼，米艳艳脸上露出惊喜——这惊喜中难掩倦怠。米艳艳说，你来了？昨天听世晨说你也一起回来了。你稍待一会儿，我把妈弄回来。说完，她就去追赶逃窜的景兰阿姨。杨小翼松了口气，从米艳艳对她的态度中，她猜想艳艳应该不知道她和刘世军的事，所谓消息传到永城只是她心虚后的想象。

　　景兰阿姨像一个孩子一样在躲着米艳艳的追踪，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好像在玩一个有趣而惊险的游戏。

　　这时候，刘伯伯出来了。他穿着一身旧军服，军服的胳膊肘处还有一块醒目的补丁。他没看到杨小翼，注意力都在景兰阿姨和米艳艳身上。他轻快敏捷地来到她们前面，像一位将军面对捣乱的士兵，吼道：

　　“怎么回事？”

　　景兰阿姨像是被镇住了，哆哆嗦嗦地指指杨小翼，说：“鬼，鬼……”

　　刘伯伯这才看到杨小翼。刘伯伯抱着景兰阿姨，站在围观的人群前，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人群便纷纷退去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到杨小翼身上，杨小翼流下泪来。

　　杨小翼跟着他们进了小楼。

　　刘伯伯把景兰阿姨扔到床上，满怀屈辱地骂了一句娘，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时，米艳艳神色慌张地从壁柜里拿出药，把药捣碎，充入开水，又加了点糖。景兰阿姨不肯喝，米艳艳就像哄孩子一样哄道：“甜的，放了好多糖呢，你不是最爱吃甜的吗？”景兰阿姨一脸茫然，但还是把药水喝了下去。一会儿，景兰阿姨睡着了。

　　米艳艳与杨小翼聊着景兰阿姨和刘伯伯的事，杨小翼夸米艳艳真能干。

　　米艳艳苦笑了一下。

　　米艳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有样东西送你。上次世军回来，我让他带给你的，他走的时候忘了带。这个家伙，老是忘这忘那的。”

　　米艳艳大腹便便地进屋，出来时手上拿着一辆玩具火车。

　　“送给你儿子。”她笑着说。

　　接过玩具火车，杨小翼顿时百感交集，叫了声“艳艳”，再也说不出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时，刘伯伯从房间里出来，同她招了招手，让她进去。米艳艳同杨小翼对了对眼，说：

　　“去吧，他挺惦记你的。”

　　那会儿，杨小翼是多么软弱，她一进刘伯伯的房间，就放声大哭起来。但她不能对刘伯伯解释她为什么哭。刘伯伯没劝她，严肃地坐在那儿，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杨小翼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和刘世军断绝目前这种关系。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是极为艰难的。回北京的那天晚上，刘世军在火车站接她。杨小翼神形憔悴，但脸上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到了宿舍，杨小翼一把抱住了他，然后主动脱他的衣服。刘世军被杨小翼的举动弄蒙了，他一动也不动，任杨小翼疯狂。

　　“小翼，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他问。

　　杨小翼沉默不语，一边跟他做爱一边流泪。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不理他，她在他身上运动，感到自己的身体浸透了苦涩，好像唯此才可以把苦驱逐出去。

　　“小翼，你不要这样，你这样不好。”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说话。当她亲吻他的脸颊时，发现他在流泪。她想，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和他之间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那天晚上，她和他一次又一次地疯狂。

　　天终于亮了，杨小翼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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