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18)

十八

　　将军挥了挥手，表示用不着。将军同她拉起家常。

　　“你多大了？”

　　“二十一岁了。”

　　“噢，那你是一九四二年生的。我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待过。上海真的有巴黎的感觉。”

　　她说：“将军去过巴黎吧？我在教科书上读过将军在巴黎开展革命活动的故事。”

　　将军笑了笑，说：“教科书是胡扯，你不可全信。那会儿我二十一岁，和你现在一样年纪，哪来那么多救国救民的抱负。”

　　将军的脸松弛下来，他缓慢地说：

　　“年轻的时候，我的抱负是成为一个文学家……然后去了法国东南部的里昂大学留学。里昂在法国的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上海，既是工业之都，也是个文化之都。在里昂待了一年，我和那个画家吵了架，我差点儿把那画家杀了……他去了英国剑桥大学，后来成了一个诗人。而我去了巴黎，认识了恩来同志，成了一个共产主义者，回国后做了军人……”

　　她非常想了解他的过去，她竖耳倾听。但将军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他把书递给她，说：

　　“我有点儿累了，你读给我听吧。”

　　将军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一会儿，他的鼻息里发出均匀的鼾声。他睡着了。

　　尹南方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杨小翼心里很清楚，尹南方陷入了狂热的恋爱之中。

　　她试图向他暗示，她和他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能做朋友。他说，为什么？她说，你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看到尹南方如此难受，她非常心痛。

　　只要她对他好一点儿，他似乎就解脱了。看到他高兴成这样，她眼眶泛红。

　　那天晚上，她让他吻了。她的嘴唇紧闭着，只是象征性地让他亲了一下。尹南方气喘吁吁，紧紧地抱着她，脸贴着她。他流出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脸颊。

　　杨小翼依旧去尹南方家。现在每次去尹家，将军都要让她朗读。这是杨小翼求之不得的，藉此她可以拥有更多和将军相处的时间。

　　有一天，在吃饭的时候，将军突然说，小翼愿意的话可以睡在家里。

　　将军的话让她感动。她像一个女儿一样点点头。

　　真正的危险就是从杨小翼在尹家住下来开始的。

　　尹南方在她的房间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总是黏着她，赖着不走。一天晚上，尹南方喝了点酒，他差点对杨小翼做出出格的事来，情急之下杨小翼打了尹南方一耳光，气愤之下的南方也回了杨小翼一耳光。

　　虽然第二天尹南方满怀委屈地向她道歉，但她清楚自己这次真的伤害了他的自尊。

　　尹南方身上有一种一意孤行的气质。他不像外表那样充满孩子气，孩子气在他那里只是假象。对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会动用各种手段，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她必须让尹南方明白她和他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障碍，让他明白他们是姐弟，存在着血缘关系。

　　经过仔细的考虑，杨小翼决定让将军知道她是谁。把一切公开，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她一直带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她决定用另一种更具戏剧性的方法暗示将军她是谁。

　　她决定做一件像母亲那样的旗袍。

　　在学校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一家隐蔽的裁缝店，杨小翼把母亲的相片交给他，让他照上面的样子给她做一件旗袍。

　　那个星期天，像往常一样，将军见到杨小翼就说，待会儿你给我朗读。

　　下午，尹南方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那些朋友打给他的，让他去玩。

　　杨小翼的计划就是在那天下午实施的。她在房间里穿上那件旗袍，然后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头发整理成母亲的式样。她和母亲是多么相像，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铸成的。她定了定神，拿起书，向将军的房间走去。

　　杨小翼永远不会忘记将军见到她时惊讶的表情。她打开门，将军在等她。他抬起头来向她微笑，可看到她后，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你是谁？”将军终于说话了，声音严厉。

　　“我的母亲叫杨泸，我是她的女儿。”

　　一会儿，他干巴巴地说：

　　“你回去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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