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局长(20)

二十

　　潘永鑫领着他们往里走，没想到，眼前的一幕让李志成和姚大林都大吃一惊：这位潘厂长，走路一瘸一拐的，居然是个瘸子！进了办公室一看，一张办公桌，桌上一部电话，靠墙有个书橱，里面放着账册、档案之类的，桌子一边坐着个女孩，她在记着什么，看样子是这里的会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还摆放着一张单人床铺，可能是值班的人睡的。潘厂长抱歉地说："这儿地方小，周会计行动不方便，摆不下凳子了，请领导坐铺上吧。"姚大林有点儿出乎意料，原本以为这个老板一定很黑心，为了自己赚钱，不添加污染处理设备，不顾员工身体健康，没想到他的办公条件这么差，这哪是厂长办公室？比一般厂的传达室都比不上！

　　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间小小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挂着好几块金光闪闪的奖匾和红红的奖状，有西灵区人民政府颁发的"残疾人创业文明标兵"、西灵区残协颁发的"西灵区身残志坚先进个人"等奖匾，有西灵区民政局颁发的"为社会献爱心，为职工谋福利"、草桥乡人民政府颁发的"草桥乡优秀共青团员"等奖状，还有草桥乡老年福利院送的一面锦旗："爱心如春晖，温暖胜亲人！"就这家破破烂烂的加工厂，就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其貌不扬的男子，竟然拥有这么多荣誉，不得不让李志成和姚大林刮目相看！

　　潘永鑫满怀歉意地说："不知领导要来，我们也没准备横幅欢迎，请领导多担待！"李志成说："我们不是什么领导，今天只是过来看看，了解点儿情况。"姚大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想抽，看了看潘厂长和那个女孩，犹豫了一下。潘永鑫见状笑着说："领导抽吧，没事。我戒烟十年了，现在客人来了，我都想不起来要敬烟，真是不好意思！"姚大林想了想，还是把烟塞回烟盒，放回了口袋。李志成说："我们想了解一下，你这家加工厂是什么时候开的？有没有排污许可证？"潘永鑫没听明白，说："排污许可证？我有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不知道还要办排污许可证呀，也没听乡里的领导提起过，要是政策规定必须要办这个证，那我明天就去补办！"

　　李志成说："现在的工矿企业，凡是产生废水、废气、废料等污染的，必须要办理排污许可证，而且在开工建设前，先要向环境保护科研所申请对建设项目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在开厂的同时，要做好污染处理设备的设计、施工和运行，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潘永鑫说："我这家加工厂是老厂，开了快十年了，各界领导对我们都很关心，可他们谁也没跟我提过要办理排污许可证，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姚大林说："并不是不知道就没事，按规定，一是要补办相关手续，二是要依法进行处罚！"潘永鑫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生气地说："处罚？处罚我们什么？我们有什么错？我这厂好不容易生存下来，现在天气转暖了，拖鞋又有销路了，大家又能有口饭吃，能挣点儿钱改善下生活，你们环保局是什么单位，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要知道，我们挣点儿钱容易吗！"

　　李志成和姚大林面面相觑，看着潘厂长气愤的样子，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一直埋头计算和写着什么的周会计此刻忽然抬起了头，用一种又气又急的语气说道："你们！你们太不讲理了！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专门来欺负我们残疾人！"残疾人？李志成和姚大林忽然想起来，那个瘸腿的门卫，那个少了两个手指的工人，还有在注塑车间的墙角落里看到的几副拐杖，还有眼前这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潘厂长！对啊，他们是残疾人，这里有不少身体有残疾的人，这难道是民政部门开的福利厂？

　　李志成探询着说："这是一家福利厂？"周会计愤愤地说："是！我们是残疾人！这是福利厂！这里百分之四十的工人都是残疾人，你们满意了吧！"潘永鑫对周会计说："别这样跟领导说话，他们可能真不知情。"周会计身体向后仰了一下，指指自己的双腿说："你们自己看吧！"李志成这才发现，这个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女孩，原来她的双腿是空荡荡的！她没有双腿！姚大林吃惊地说："啊？你的腿呢？"周会计望了一眼潘厂长，眼睛有点儿红红的，说："四年前，我在上班路上被车撞了，撞断了双腿，那个肇事司机跑了，我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我的双腿没了，被高位截肢，为了父母，我才活了下来，可我成了废人，我以为这辈子都要靠别人来照顾才能活下去，是潘大哥救了我，使我重新鼓起勇气生活……"周会计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姚大林气愤地说："那个司机真可恶！撞了人却溜了，太缺德了！"

　　潘永鑫淡淡地笑着，接过话说："不是我救的她，是小周自己振作起来的！当时我已经开了这家加工厂，小周的父母找到我，希望我能给她一份工作，让她能够自食其力，小周当时情绪很低落，以为父母嫌弃她了，把她当成累赘想甩下她不管，我就开导她：我们残疾人首先要面对现实，我们没有健康人一样的身体，但我们的手和脑是健康的，不能长期依靠别人生存，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社会上立足。因此，我就让她去成人中专学习财会，现在她已经毕业了，很能干的！"李志成说："周会计的腿脚不方便，怎么来上班呢？"潘永鑫翘翘大拇指说："小周现在很了不起！她靠自己坐轮椅上下班！"周会计羞涩地说："我一个人还是不方便的，多亏了大家帮忙，每天上下班、吃饭和上卫生间，大家把我像小孩一样抱上抱下，我真的很感激！"潘永鑫笑道："别不好意思，大家能在一起工作，就是一家人！"李志成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感动了，忘记了自己是来执法检查的，倒像是来参加一个座谈会，融入了他们的氛围，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他感受到了很多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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