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腐败分子潘长水 >


  找齐了粮食,老潘把国军的帽子还给连长,真的要走。国军连长问他:“你这一走还是要去参加八路军吗?”老潘挺实在地说:“我的东西都在部队里,有床被,我不去东西都没了。”国军连长叹了口气,说:“我看你这个人也是拦不住,犟种!这样吧,我放你走路。以后咱们再碰到时,兄弟你枪口高抬一寸。”老潘想了想,说:“那行,我不打你们这部分就行了。但碰到其他部分的国民党我是不饶的。这也要先说好。”

  老潘回来后把一切都向组织上如实说了,包括向国军某某团某某连的官兵许诺过枪口高抬一寸的话。老潘的连长被他气笑了,也踹了他一脚,说:“我骟了你的蛋子!” 但没骟老潘的蛋子,还让他去当班长。后来又让他当排长。当时部队伤亡很大,人员严重不足,部队正是用人之际,不讲那么多原则。老潘也没把这当回事,一心一意打仗。打完了国民党又去朝鲜打美国人。老潘打仗很勇敢,不怕死,老潘的连长一打仗就很依靠老潘,一打恶仗就叫老潘当主力,往上冲,老潘回回都能带兵冲上去夺了山头或是炸了敌人碉堡什么的,给首长很挣了脸面。打仗中不断有干部牺牲,不断给老潘留下提升的空缺来,老潘的官阶就一路升上去,一直升到了营级。升到了营级战争就结束了,组织上就叫老潘复员转业。同时组织上也一直记着老潘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污点,转业时,老潘的连长——后来升到了师长,代表组织在老潘的档案里批道:此人可利用但不能重用!

  老潘的一生前途都被这句话压住了。

  


   二

  战争结束后的新社会是个讲原则的社会,原则性越来越鲜明突出。原则性越突出老潘的污点就越突出。老潘五九年转业到这个单位,按他的部队级别应该担任科室正职,单位领导看了老潘的档案,就让老潘任了办公室副主任,不给他正职,同时对老潘的分管权限也作了格外谨慎的研究。办公室的工作包括人事档案、机要文件、组织政治学习等等,单位领导这些都不让老潘分管,让老潘去管了后勤仓库。仓库里堆放着供应下面施工队的粮食、被服、管道器材什么的,都是些哑物,不涉及党内机密,单位就让老潘去管这个。

  老潘拎着铺盖第一天到仓库去报到,看到一头母狼蹲在仓库边跷着一条腿撒尿,见老潘过来,狼却是不跑,继续尿着。老潘扔过一块石头去,狼才如散步一样慢慢地走了。老潘望着发落他的这片荒凉,心里涌上一点凄冷来,有一瞬间想到了“卸磨杀驴”这句话。但老潘很快就想开了,同时反省自己不该这么去想组织。老潘当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国民党济南守城司令王耀武因为在抚顺战犯所改造得好,被特赦,当了政协的文史委员,毛主席还请他和杜幸明、廖耀湘几个在中南海里吃饭。这则消息使老潘很受鼓舞。老潘想:我就是给王耀武的部队找过几天粮食。未必我这个找粮食的还不如他那个吃饱了肚子下令朝共产党开枪的战犯吗?何况我还在咱们部队上从山东打到海南岛,又打到朝鲜,一路出生人死,怎么说也是我跟咱们共产党关系近!老播决心组织上让他在这儿守仓库,他就要加倍地好好干,只要干得好,组织上是不会忘记一个同志的。老潘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毛主席不会忘了他的战士!

  老潘把老婆也从山东老家接了来和他一起在这荒郊野地守仓库。老潘的老婆就是老潘当兵时在村里说下的媳妇,那时已经给老潘生下了老大潘建设、老二潘建国和老三潘建军。仓库人手不够,老潘就让老婆边带孩子边在仓库帮着干活儿,逢到太阳好的时候,把被服抱出去晾晒,掉了扣子开了线给缝缝补补,把搬运时散落的粮食扫拢来,捡去沙子灰土又装回日袋等等,这些杂活儿是干不完的。

  单位规定雇一个临时工干这些杂活儿的工钱是每日五角钱。老潘让老婆干活儿却不给老婆工钱,让给国家白干。老潘当时是行政二十一级,月薪四十四元二角,一家五口人吃饭穿衣,三个孩子上学买书本铅笔,老潘每月还要给山东沂水的老娘寄去五元,再给老婆的父母寄去五元,老潘还要抽烟,这样月月的钱就很不够。

  老潘的老婆月月给国家自尽义务,后来就忍不住跟老潘说能不能给她也发一点钱?哪怕每天只给一角钱哩,也好给孩子们买支带橡皮头的铅笔。老潘坚决不给,骂老婆道; “国家每月给你男人发四十多块钱哩!过去地主月月能挣四十块大洋不?几个孩子星期天都能改善伙食吃一顿白面,晚上写作业还点电灯,过去地主都点油灯!你还不知足?你再说要钱我揍你!”老婆就害怕得不敢再说了。

  老潘后来还是狠揍了老婆一顿。老大潘建设那年十二岁了,很捣蛋,跟同学玩耍,把皮带都扣到最后一个眼里,然后鼓肚子憋气,比赛看谁能把皮带挣断,结果潘建设把皮带挣断了。潘建设没有皮带系裤子,没办法上学。老潘的老婆狠打了潘建设一顿,到小卖部去问一根皮带要九角钱,嫌贵,舍不得买,就到仓库里捡了一截电线给潘建设当了裤带,让儿子系上赶紧去上学。老潘晚上看见儿子腰里系的是国家的电线,问明增况,抓过老婆就打。老潘是当兵的,揍人很是地方,打的老婆疼的脸都变色了,央告老潘说: “建设他爹呀,你别往我肚子上踢,你踢我肚子我明天爬不起来了,我明天还给你做饭哩!”老潘却越发狠打,说:“我稀罕你给我做饭!你把我的脸都丢完了,我还有脸吃饭!”三个儿子见妈被爹打得在地上翻滚,吓得都哭。老潘的老婆被打得鼻涕眼泪直流,又央告老潘;“建设他爹呀,我再不敢了呀!明天我还给国家晒被哩,广播里说明天不下雨,出太阳,我好好给咱国家晒被,你别打了呀!”老潘这才不发狠打了,又踢了两脚,罢了手,说;“都记住,谁要再敢到仓库拿哪怕一颗钉子,我一顿打死他!”从此潘家老小再不敢动国家仓库的任何东西。仓库搬运粮食时常有星星点点的玉米或大米粒撒在地上,老潘最小的儿子潘建军那年才六岁,就会自动看好自家养的鸡,不让去吃国家撒在地上的粮食。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