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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于树先并没有不回头。

  刘作竣听着走廊上远去的脚步声,摇摇头,他当然理解于树先的苦衷,只是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是一个流传的故事,1997年的那个傍晚--那时他还没转业到海关,审单科例行检查,发现一船货有些可疑,扣下不足一小时,有人上门求情,被副关长刘文明拒之门外。当时天时已晚,刘文明有事先回家了。当晚,刘家发生液化气爆炸,刘氏夫妇和女儿,还有保姆丧命,独十七岁的儿子刘聪因住校而幸免。次日,刘聪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而那批货第二天就被解禁提走,一夜之间,报关单与货物竟然找不出任何破绽。警方最后宣布的结论是,爆炸是因为煤气泄露。

  刘作竣搓了搓脸上紧绷的皮肉,拿了漱洗用品进洗手间打理了一下有些疲倦的脸,镜子里,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回到办公室,一边换便服,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换过衣服,出了海关大楼。

  清晨六点,大雨之后街道寂静安谧,一片清凉,路灯亮着疲惫的光芒,错落在一溜儿的法国梧桐间,树叶上还滴着水珠,水珠透亮,而清晨的薄雾散着路灯晕黄的光,这样的景色唯有在大雨之后的沄城清晨才能看见的--这是一个多雾的城市。

  刘作竣笔直的身影,孤寂而清凉,立在苍老古朴的思澄教堂前。

  每个礼拜日的清晨和日落时分,整个沄城都能听见东侧的钟楼响起祈祷的钟声,在钟声响起时,教堂周围便笼罩在浓重的宗教气氛中,这是回避不了的。刘作竣当年便是在这附近,被这钟声所引,跳进了这道庄重的门,然后欲罢不能了。

  他推开黑色院门,院里树木常青,没有鲜花的簇拥,走过了尖形肋骨高叉的拱门,朦胧的晨光,穿过门掌式花窗棂和上面镶嵌的七彩玻璃。进了教堂,刘作竣放轻了脚,在左侧的长椅上坐了,远远凝望着十字架,又是静默。然后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熬了一夜,毕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

  当教堂的时钟敲响六点的钟声时,他猛然惊醒,回望一眼,又低了头。

  一个身影进了教堂,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汉子,裹着夹克,帽沿压得很低,遮了大半边脸。他沿着墙根,轻手轻脚,向着刘作竣走来。

  刘作竣仍闭着眼,说:"你来晚了。"

  "是你来早了,我的车整点回沄城的。"汉子在刘作竣身后坐了,双臂趴在椅背上,下巴抵着手背。

  "昨晚,辛苦了。"

  汉子依旧低着头,说:"是辛苦,挣钱都不容易。"

  "奖金没那么快。"

  "没带奖金,你来干吗?"

  "既然是约定的,就不用取消了,让你忏悔一下也是好的。"

  汉子笑,有些放荡,声音不免大了些,回荡在寂静的教堂。他说:"酒肉穿肠过,手段不是问题,我探得消息卖钱,取之有道。倒是你,一个无神论者,不怕耶和华砸了你的饭碗吗?耶稣说要宽恕,法律却要求你执法如山。要么是一个合格的执法者,要么是虔诚的基督徒,你是哪一个? "

  "法不容情人有情。"刘作竣突然一愣,扭过身,"你刚才说你不是党员?"

  "三年没交党费了,应该算是自动退党了吧。"他隔着帽了挠挠头,"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刘作竣叹了口气,似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说:"于树先的同伙也不会放任不管,既然于树先已怀疑情报来源,其他人一样也会……你能把你的帽子摘了吗?"

  "小心为上。你是堂堂正正的,把走私犯的祖坟扒了,人也就骂骂娘;我一露脸,只怕就被他们给大卸八块喂了王八。"汉子玩笑着,"于树先的事,我到此为止吧,看守所不是我丈母娘家,以后我也帮不上了,我更关心其他事,比如我的奖金,不过,为了奖金能快点到账,我还是会做些事,算是售后服务吧。"

  "你放心,于树先肯定会被保释的,只有把他放在眼皮底下他们才放心。"

  "好,那就到时再说吧。"他说,"为什么总爱把见面安排在这里,天台接头多好,电视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你不会把跟平鹤松的见面也安排到这里吧。"

  "谢谢你提醒我。"

  汉子哧地笑了声:"他未必有工夫搭理你,昨晚路远超的孩子被绑架,他是重点嫌疑人。"

  刘作竣皱了皱眉,说:"我找老何问问。"

  "不急在一时,他也折腾了一夜,正睡呢,睡醒了再给他电话也不迟。"汉子说,"我走了。"

  刘作竣点点头,划了个十字,低头敛眉。

  晨雾散得差不多了,万道金光洒遍行人渐多的街头。

  "我正要出去。"何育明接他的电话时,正刷着牙,嘴里含糊。

  刘作竣说:"找平鹤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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