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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阳阳回来了?”他走到两人面前,边说边笑。这大概是云舫来这儿后见过的最真诚的笑容,仅仅几秒钟,他便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

  “嗯,刚回来,林叔还是不回家过年?”沐阳也笑着回答。

  “不回,你婶婶和弟弟都来这儿了。我们刚吃过早饭,你应该是在家里吃完了才过来的吧?”他保持着微笑,又道,“别说你大过年的跑来我这里要早饭吃啊!”

  “今天还就是来找您要这顿饭吃的。我们会玩得比较晚,中午大概就留在这儿吃饭了,可以不?”

  “那有什么问题。”林叔哈哈大笑,手摸着沐阳的头,才注意到旁边的云舫,眨了眨眼,“这是男朋友?”

  “嗯,我带他来看看逐鹿。”

  “那是现在去看,还是进屋里烤会儿火再去?”

  沐阳转头问云舫,“你冷吗?”

  云舫摇摇头,沐阳便道:“那就现在去吧。”

  “先说好,你别待会儿又哭啊!哦,有男朋友在,哭了也不要紧。”林叔打趣地说,刚转过身,就遭到沐阳一个白眼。

  云舫见到了沐阳常和他提起的逐鹿——一匹深棕色的瘦马,半死不活地趴在马厩里。从它的体形能依稀看出当年的矫健。只不过,如今它的头垂得低低的,用湿漉漉的鼻子拱着面前那堆干草——这似乎是它唯一能做的事,看起来孤独又凄凉,让人于心不忍。

  沐阳还没走到它跟前,眼睛便开始模糊了。云舫倒也细心,牵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大拇指轻轻捏着她的手心,嘴里说道:“别难过,别难过……”

  他只会这样安慰人。若是可以,他倒想说: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但这话是不能说的,他也不懂主人与马的感情。所以,隔靴搔痒地哄她两句,还不至于说错了话反倒使她伤心。

  林叔牵了匹黑马过来,沐阳把大衣脱了递给云舫,便腾地翻上了马背。强劲的风吹来,穿过林子后便减弱了大半,只呜呜地在耳边响着。沐阳的脚一踢马腹,马便往林子里飞驰而去。云舫站在高处,林叔在旁边说:“你不担心她?”

  云舫的视线始终跟随着沐阳,嘴里却说道:“担心。”见沐阳已经安然地出了林子,他才侧头看向林叔,“不能因为担心,就阻止她。”

  林叔笑道:“阳阳大学毕业时回这里来,一起来的还有程总的儿子。就因为她骑马,他们吵了两天,吵到江林丢下她先离开才罢休。”

  “这种架吵得没意义。”云舫轻描淡写地说,“她的性子倔,你由着她,她倒还有分寸。喏,你看,她已经回来了。”

  林叔望着在马背上俯身的沐阳,指着她身后的林子说:“穿过那片林子有个天然湖,再远些就是药材基地,风景不错,你让阳阳带你去走走。”这时沐阳已经到他们身前,下了马。林叔接过她递来的缰绳,嘱咐道:“十二点回来吃饭,我让你婶给你们烤羊腿。”

  沐阳笑着说好,挽了云舫往坡下走。

  林子里栽种了很多松树,枯黄的松针铺在小径上,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一小部分的树秃了,但林子里有许多四季常青的树木,枝叶繁茂,似绿色的云层笼罩在他们头顶。沐阳指着树对云舫说:“这叫杜仲,是药材,往前走有一大片人工种植的;椭圆形叶子的是香果树;那一小片儿是水杉,是极为少见的……”

  出了林子,正如林叔所说,是一个宝石蓝的天然湖泊,浩然地连绵到另一座山去。湖面上起了薄雾,轻轻袅袅地飘浮。沿着湖边往前走,是云舫一直想看的药材基地,但许多药材他并不认识,只得问沐阳。

  “这是黄连,前面还有党参、当归和一些其他的药材。”沐阳指着棚架下的绿苗说,“这周围就是一个药库,也是因为药材资源丰富,所以才建了昨天你去的那个药厂,只可惜……”沐阳扭头看了一眼望着远处出神的云舫,又道,“如今这些资源都往外输出了,并没有给当地人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

  云舫只听着,并不答话。踩着松软的泥土路,两人挽着手继续散步,淡淡的雾气带着雨水的味道,在树林子的掩映下,宝石般的湖泊若隐若现。

  “多漂亮的地方,只可惜养在深闺无人识。”云舫寻到一棵树倚着,把沐阳拉到身前,将她两只冰冷的手凑到嘴边用热气呵暖了,才放到自己衣兜里。

  “我也常这样想。不过,若是知道的人多了,这地方大概也不能保持原貌。所以,有所得必有所失吧。”

  “我要是你,出生就在这儿,一定不舍得离开这里。”

  “其实都是你第一次来的缘故。像我跟佳佳,对这地方熟悉透了,一草一木倒也不觉得稀罕。”

  “我承认你说得对。但你不能否认,跟我说这话的时候,你是自豪的。因为我稀罕的正是你厌倦了的。”

  “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就像一个吃惯山珍海味的富翁,偶尔吃到了野菜,总不会因为野菜好吃,便去羡慕一个天天只能吃野菜的穷人吧?而那个穷人更没有什么值得自豪的了。”

  “怎么没有可以自豪的?能被人羡慕,哪怕只有一分钟也是自豪的。更何况你也很喜欢这里,不然怎么会带我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并等着她点头确认,但沐阳却摇了摇头,“带你来这里,只是因为我说过哪天要骑马给你看,但你已经忘了。”

  云舫愣了一会儿,想起她参加公司活动时打给他的电话,记得当时有人来了,她便匆忙地挂断。来的人是不是王介桓?他在心里猜测,“怎么会不记得,那时你正聊得开心,可有人来了你就挂了电话。”

  沐阳也想到了介桓,连带想起那晚的吻,脸微微一红,不自在地低下头,小声说:“哪来的人?哦,我都快忘了。”

  云舫看她的反应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免不了心里发酸,说出口的话难免霸道,“那些不该记起的就要把它忘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摸着她的戒指,“有些人可能比我会讨你欢心,但那些人不一定是真正爱你的。要记得你跟我订了婚,不能再三心二意了。”

  沐阳听他的语气,好像她出轨是既定的事实一般,劈头便一顿指责。别说她压根儿没想过要给别人机会,就是有,在如今这个社会,女人骑驴找马的比比皆是,她一心一意地跟了他,长辈都见过面了,他倒还有疙瘩,这男人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点儿。

  冤枉归冤枉,女人嘛,但凡男人为她吃醋,心里总是有些虚荣的。她凭白受冤的怒气被虚荣心给压了下去,反倒为了自己的良好品行解释起来,“我怎么会是那种人?你以为我真的嫁不出去了,是个男人都要给机会?哦,你心里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哎,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好好,你把戒指拿回去,别让我这种女人糟蹋了!”

  原本是脱口而出的气话,也是为自己辩解,所以指责云舫看低她。但说到后面,连她自己也有几分相信,云舫是真的看低她了,将她视为一个随便的女人。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委屈,放在他口袋里的手也退了出来,掉了两滴眼泪,便要去拔手上的戒指。

  云舫这才慌了,她还没嫁给他,若是因拌嘴节外生枝,她一气之下真的给了别人机会,那就冤了。见她哭着摘戒指,他笨拙地给她擦眼泪。可她的眼泪反倒更多了,只好用嘴去吻她,仔细地吻掉她脸上的泪珠。他心里怜惜她为自己哭,直骂自己混蛋,大过年的讨了个不吉利。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偏偏要曲解。我要是把你想象成那种人,还会向你求婚么?”他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便捧着她的脸说,“别哭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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