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二五年华 | 上页 下页
二二


  她听到喊声,在黑暗中坐起身,手脚被禁锢了,抬起头,是云舫并不分明的脸。原来不是梦,她骇然地尖叫出声。

  “沐阳,到底怎么了?”云舫抱紧拼命挣扎的她,手臂传来尖锐的痛感。他不明白一个睡着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沐阳还在他怀里又挠又抓,他赶紧扭开了台灯。

  果不其然,手臂和胸口呈现被指甲划伤的红痕。但看到满头是汗,双眼惊恐地瞪大的沐阳,他的心头顿时划过一道灼热的痛楚。再次把她揽回怀里,那纤弱的身体却猛地一惊。

  沐阳在一分钟后,才将整个房间仔仔细细地看清楚。顿时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终于能确认——只是一个梦,佳佳没有死,云舫也没有伤害她。

  “我做噩梦了!”她像只被箭射中的鸟儿,心有余悸地依附着这个男人。

  “我知道。”云舫给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空调对着床吹出冷气,他抱着她躺回被子里,手臂蹭到枕头上,伤痕痛得他发出轻微的哼声。沐阳抬头看他时,他迅速关了灯,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拥紧她。

  “是什么梦?”他轻声问,为了安抚她,他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

  “梦到佳佳死了。”她靠在他的胸口说,“自从于叔来了以后,我就很不安,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个梦而已,是你成天想得太多。”

  沐阳在他怀里喘气,云舫不知道佳佳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他以为她是庸人自扰。虽然不能把梦当真,但自从于叔来了以后她就非常不安。她有个预感——不会像原来那样平静了!然而,她也只是个被蒙上眼睛,看不清未来的人。除了不安,她没有可以预防的办法。

  “云舫——”

  “嗯?”

  她紧紧搂着他的腰,没有间隙地贴着他,“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千万不要有任何改变,好么?”

  她摩擦到他胸口上的伤痕,火辣的痛楚使得云舫在黑暗中蹙紧了眉头。他半晌没有回话,直到他腰上的手快要放松了,才吻着她说:“别胡思乱想,沐阳,相比起你来,我更害怕失去你!”

  沐阳舒了口气,安心地和他相互紧拥着。她决定听他的话,忘记那个梦。

  在城市的同一个区域,相距不远的另一套房子里,灯火未央。路佳穿着睡衣站在三十楼的落地窗前,夜晚的街道偶尔飞驰过一辆汽车,对面大楼广告牌的彩灯交替闪烁,夜空被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像压在头顶一般。

  她甩甩不堪重负的头,对着窗户,缓缓地脱下睡衣。玻璃窗映照出她黑沉沉的影子。她低头看着光洁的胸口,眼泪成串地滴到被烟头烫伤的那块疤痕,黑色的回忆似乎又清晰起来——

  豪华大宅,她的睡房是沐阳的卧室的三倍。欧式大床后的墙上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妈妈的,另一张是她跟继父的。她依偎着他们笑得很优雅,像个公主。

  她睡觉时也笑得很甜,梦里沐阳在她家玩跳棋。继父,不,应该说是爸爸,坐在旁边为她出谋划策。沐阳输不起的个性总是搅乱棋盘,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得开车带她们出去玩上一整天。

  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她和沐阳的小计策。十七岁的她们没有高考的压力,空出来的脑子想的便是这些。

  她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一个黑影打开了她的门,蹑手蹑脚地朝她床边走过来。黑影的双手移到腰部,解开皮带扣子,“哗啦”一声抽出皮带。她翻了个身,面朝向黑影。

  她终于从美梦中醒了,只是还来不及惊呼,嘴里立刻被塞了东西。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未知的惊恐,那双罪恶的手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她的大部分身体裸露在冰冷的空气当中……

  她绝望无助地挣扎尽最后一丝力气,那人或许以为她已经昏了过去,便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红色的烟头向她逼近,停在她的胸口。她感觉到了烟头的高温,眼泪狂奔……

  灯在这时候打开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到两个打斗的身影。一切都让她感到眩晕,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于是,她的头歪到一旁。

  路佳瘫软地跌坐到地上,那种不能抑制的头痛在太阳穴两旁突突地叫嚣。沐阳曾跟她说,那天来了好多警察,连爷爷也亲自来了,但谁也进不了那个房间,于叔报警后便紧闭着卧室的门,谁敲也不应,警察只好在门外逮走了被捆绑着的犯人。

  她只记得再次痛醒的时候裹着被子,脸上像刚洗过一般湿漉漉的。勉强睁开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便落到她的脸颊上。

  她柔软的心脏被刺痛了,人生当中第一次,幸福与刺痛并存。

  隔壁的大房间烟雾缭绕。于庆耀坐在床边,手上的香烟快燃尽了,长长的一截烟灰就要断裂,他却全无所觉。

  这辈子他都清楚地记得,佳佳再次晕过去前对他说的话。就像是烙在她胸口上的烟头疤痕——贴近心脏的地方,每每触碰,便是无穷无尽的痛。

  “爸爸,这么大的房子,你不在就不安全。”

  “对不起!”

  “要么我们换个小房子,像沐阳家一样。要么你每天回来陪我?”

  “好!”

  “爸,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一个年过不惑、有权有势的男人每次想起这句话,心脏便似被尖刀划过。他对她向来有求必应。事情发生后,他信守承诺,把空余的时间全给了她,甚至连去外面找那些能为他解决生理需求的女人都没了闲情。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硬生生地憋着冲动,让人知道了都是天大的笑话,而这一切只因为他要回家陪女儿。

  小公寓的隔音设施并不好,他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哭声。起身掐灭了烟。尽管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过去,但他还是无法忍心不管她。

  打开门,果然如他所料,她衣衫凌乱地坐在实木地板上,那块疤痕清晰地落入他的视线里。

  他按捺住胸口的闷痛,走到她身前缓缓地蹲下身,轻轻地给她系好扣子,再把她抱到床上。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如以往般,他静静地抱着她,直到她睡着。

  她在他怀里找到个最舒服的位置,轻轻地合上眼眸,抿紧的唇动了动,歪着头像是要睡着了。

  心里涌起的怜爱使他不自觉地抱紧了,但他始终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跟她说一句安慰的话,似乎一开口就是在诛伐自己。理智会使他丢开她,头也不回地逃到一个看不见她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焦灼不安。

  她终于睡着了。他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地松开了手,给她盖好被子,疼惜地用手背抚了一下她的脸。为了不惊动她,他万分小心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转身,耳边却响起一个含糊的声音,使他的心再次揪痛——

  “爸,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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