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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哭得连为什么要砸杯子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和他吵也不记得了,只觉得痛,觉得委屈。

  哭到最后已经不能发音,只一声声抽着嗓子,嘶哑的声音难以入耳。

  现在她闭起眼睛想:女人总是要委屈自己才能得到幸福。

  凌晨四点,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房子里还黑得看不大清楚,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夜。

  她最后坐在沙发上,带着哭腔说:"方懋扬,我们分手吧!"

  他身子重重地一震。她说过好几次分手,可是这一次,两人都以为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他没有敢挽留她,只是狠狠地将握着拳的手指甲都掐在肉里。

  天大亮起来了,那样炙烈的温度已不能温暖他们。

  后来孔半夏所见渐多,几个朋友在她面前犹有余悸地吐苦水:"他凶起来的样子让我担心以后要遭受家庭暴力。"

  可这样说的人最后到底还是好好地在一起。人生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男人打女人虽有点说不过去,可也很无奈。

  她后来想过,挨一巴掌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小时候不也是在父母的打骂下长大的吗?可到底不能原谅他,是他踩上她心底的雷,所以轰隆一声,炸得他们都血肉横飞。

  时光已然过去,他们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再转眼,便只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孔半夏拐弯抹角在梁煜华面前提到方懋扬。梁煜华摸摸鼻梁上的镜架,笑笑说:"那人就是普通的毛病,偏偏家里有钱有权,才出动贾主任亲自照顾。"

  这些孔半夏自然比他清楚,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她想知道关于他的现状。他在没有她的这几年里都有了什么样的成就?他现在可还是以前的脾气性格?他可还那般大大咧咧、不计后果地张扬?

  她自己不敢去见他,在那层楼查房时都提心吊胆。

  这会儿,她正低头记录病人的病症,房门被推开来,她无意间转头,就看到穿着病号服的他站在门口。

  他在她转过脸的时候目光一怔,满眼都是惊愕。他还是愣在那里,她已经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她心底克制不住地颤抖,她不知道她发出的声音是否也如她拿笔的手那样簌簌地抖着。

  他终于收起了惊愕的神色,却还是直直地注视着她。

  "不好意思,我可能走错病房了。"他的肩动了一下。

  她"嗯"了一声,等着他离去,谁知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这个病房里的病人都感觉到那股诡异,略略起疑,叫她:"孔医生,我的病什么时候能有起色?住院都十多天了,痛起来还是无法入睡。"

  她状似专心地回答病人问题,收回目光。门口处传来轻浅的关门声,她声音一顿,胸口阵阵闷痛逼上来,这才发现出了一身的虚汗。

  嘴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得要领,她看着病人一脸越来越迷茫的表情,终于停下,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

  她关上门,转身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化成灰她都记得的声音:"半夏。"

  她脚下步子一滞,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努力很久才显出的平和的笑,说:"好久不见!"

  方懋扬站在走廊上,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她清楚地记得他的身高:183?5cm。

  他神色疲惫地扫过她的脸,说:"原来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没想到还能碰到你。"嘴角隐隐带着一丝浅笑。

  她有一点儿局促,觉得颈后阵阵冒着虚汗,慌乱中说道:"你这种病发作时应该立刻休息,停止一切活动,病症就会消除。"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逞强,不会弄到昏倒住进医院这么严重。

  他表情一怔,随即凝视眼前的人。"原来你早知道我住进这里。"

  她牵牵嘴角,说:"贾主任特殊照顾的病人不多,只怕全医院都认识你。"

  他狭长的眸子里神色忽然变得平淡,已不若刚才热切。她也匆匆告辞,脚下步子如飞,一下子拐出转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她冲进洗手间里,使劲擦了把脸,抬起头来,镜子里的女人长发,细眉,眼睛里有脉脉的幽怨。

  这个女人是她吗?她摇头,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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