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局主席(72)

七十二

　　从头至尾，陶玉宁一直默默地看着“王清江”，没说一句话。

　　半小时后车队在一座坡顶停下，大家席地而坐，在满目青翠中开始午餐。王小东几乎吃掉了两份，他第一次感到馒头榨菜火腿肠卤鸡蛋原来如此之香。

　　看着狼吞虎咽的王小东，刘各庄中学老校长多年主题不变的新学年开学典礼讲话忽然在刘起阳耳边响起。老校长迫切而饱含焦虑的无限期望溢于言表，恨不能吹口气就让土台子前一排排衣着寒酸的孩子一个个飞出穷窝窝，乌鸦变凤凰！是的。出生不由己，道路自选择。可是，当你出生在刘各庄、梅家坝这样的穷窝窝之后，人生之路的选择将是怎样的艰难和狭窄！亮亮的将来会不会有所改变呢？刘起阳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王小东的后脑勺，用充满父爱的语调说：“慢点儿吃！没人抢你的。”

　　王小东顿了一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父亲用这样的语调和他说话了，他的后脑勺更是很多年没有被父亲这样抚摸过了。

　　对面的陶玉宁笑说：“王大主席，你这儿子长得秀气，不大像你啊！”

　　刘起阳笑说：“老话说，儿随母相，前途无量。要像我不就糟了？”

　　大家一起笑起来。

　　陶玉宁说：“读几年级了？”

　　王小东说：“高二。”

　　陶玉宁说：“明年考大学？准备报哪个学校啊？”

　　王小东没应答。

　　刘起阳说：“暂时保密，拿到录取通知书再告诉你。”

　　陶玉宁说：“到时候得请我吃糖啊！”

　　刘起阳坚定地说：“这糖你吃定了。”

　　王小东看了“父亲”一眼。

　　旁边散散落落围在一起的建筑工不知谁说了句什么，大家“哄”地一阵爆笑。

　　高天元站起来说：“伙计们！都吃好了没有？吃好了上车！”

　　车队继续前行。

　　佟乐、姜小兰和摄像师上了车才开始他们的午餐，人们吃饭的时候他们在工作。

　　梅家坝到了。

　　乡政府看着很气派，王小东在心里暗暗说：“这里不穷啊！”

　　看到刘起阳一行，乡长很疑惑，从来没这样的事，更没接到上级通知。一边让人端茶倒水，一边悄悄给镇领导打电话。镇领导把电话打到县里，又打回来，证实这拨人不是骗子，确确实实为希望小学而来。

　　乡长笑笑地说：“王主席，其实你们不必这么辛苦，直接把钱交给我们就行了。咱们搞个捐赠仪式，这电视台一报道，广告效应不照样出去了吗？”

　　刘起阳说：“我们不是为了做广告，我们是在探索一个新的助学方法。”

　　高天元说：“实话说吧！这是上头一位领导的新想法，我们清江集团不过是一个试点单位而已。”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乡长皱皱眉头，对身边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说：“你把陆军叫进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进来了。王小东的目光立刻被他腰上别着的一把弹弓和一串奄奄一息的麻雀吸引住了。

　　乡长说：“陆军，你不要吵了！吵能吵出钱来吗？”

　　陆军说：“我听说钱早就下来了。”

　　乡长说：“我也听说钱下来了，可到今天还没到我们账上啊！这有个过程你知道吗？它得一级一级地往下转。”

　　陆军把手里的一叠单据往前一杵：“这都半年多了，我妈都没钱看病了！我不信乡里会没有这几百块钱！”

　　乡长说：“打酱油的钱不能买醋，这是会计制度。好了！条子给我吧！钱一到，我第一时间给你报。现在交你个任务。这是清江集团董事局王主席，上级派来援助我们希望小学的。你带他们去见见你妈妈，看看学校。”又对刘起阳说，“他叫陆军，我们梅家坝小学梅校长的儿子。具体情况你们和梅校长商量吧！对不起！我还有个会，就不陪你们了。”

　　一行人出了乡政府。

　　刘起阳说：“陆军，你在哪个学校？读高中了吧？”

　　陆军说：“我退学了。”

　　刘起阳并不意外地说：“能给我说说退学的原因吗？”

　　陆军没回答，抽出弹弓，从兜里摸出一颗黄泥球，嗖地射出，路旁树上立刻扑愣愣掉下一只麻雀。

　　王小东叫了一声：“哇！”

　　陆军捡起麻雀拴到腰上，瞅一眼王小东脚上的旅游鞋，径直往前走去。

　　走上小山坡，刘起阳一眼就看见坡下一块不大的谷场边三间东倒西歪的黑瓦屋，瓦屋端头的黄泥墙上，石灰水的“梅家坝小学”几个大字十分醒目。

　　陆军忽然叫了声“妈”，向山坡下跑去。

　　一个老女人正拄着一根竹竿踯躅而来。

　　那就是乡长说的“梅校长”吗？刘起阳快步向前。

　　走近了才看清，老女人并不很老，是那花白的头发，一脸的病容和那身打满了补丁的衣服使她看上去很老。

　　老年人训斥着儿子：“给你说不要去乡里闹，影响不好。你怎么不听呢？”

　　陆军说：“妈。我没闹！我就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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