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夏寒(55)

五十五

　　听了宋晓丹的话，李振东什么都明白了，说心里话，他不赞成这样的观点和做法。他想了一下，又问：“要是学生愿意来，所在学校不放呢？或者学生本人也不愿意来呢？”

　　“这我都想过了，所在学校如果不放，不转学籍，我们可以直接接收，落学籍，建档案。现在社会上的人才流动，都是非常自由的。如果学习成绩好，学生不愿来，我们可以给一些条件，比如，让学生当干部，评选优秀干部，高考加分。家庭困难的，可以免学费，书费。如果学习成绩特好，真能考上清华北大，可以给学生奖励，最高可奖三万元。”宋晓丹神采飞扬地说。

　　“三万元？”李振东吐了一下舌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学校给考生钱，而且还这么多。

　　“你不要心疼这几个钱，如果明年高考，我们一高中能考上二十个清华、北大，那是我们襄安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也是放了一颗大大的教育卫星，这是拿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呀！到那时，我们一高中的名声在全省，乃至全国就会更大，就会有更多的好学苗流进我校，我们就……”宋晓丹已经完全沉浸在一高中已经有二十个考上了清华、北大这一虚拟的情景之中了。

　　离开宋晓丹的办公室，李振东的心里很沉重，不是他不赞成一高中多考几个清华北大，而是这样的做法他无法接受。教育要均衡发展，学生也要全面发展，只盯住几个清华北大，那么多的学生怎么办呢？考虑到刚当副校长不便马上和校长争论，他才没有立即提出不同的意见。

　　班子会议是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在小会议室里召开的。招生方案已经被打印出来，人手发了一份。除了上面那些内容以外，还有一条就是全校学生按成绩分班，把有希望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都集中在一起，单独教学，用最好的师资，最大的力量，培养出最多的清华北大学子。宋晓丹说：“这个方案是我经过长时间认真思考并征求了几个同志，也包括我们班子里的个别同志”，说到这儿，她用目光扫了一下李振东，“紧密结合襄安市和我们一高中的实际提出来的，目的就是一个，把我们一高中建设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的重点高中，有什么意见，大家看了尽管发表。”

　　“宋局长，我先说几句。”宋晓丹的话刚一落，陈洪就第一个发言了。他大声咳嗽了一下，以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响亮地说道：“看了宋局长亲自起草的这个方案，心情十分十分地激动，这个方案真是太好了，我初步总结，它有三个重大突破。第一，突破了过去陈旧的招生方案。第二，突破了对我们一高中这所重点高中的层层限制。第三，突破了我们思想上的僵化。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宋局长是多么有改革精神；宋局长是多么有创新精神，宋局长是多么有远大的精神；宋局长是多么有……”他一连说出了五六个多么有，排比句弄得很整齐，很精彩。李振东用蔑视的目光扫了陈洪一眼，心里骂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跟屁虫，溜须拍马的本事与日俱增。冯克林闭着眼，像在思考问题，列席会议的顾守一正在细看那份材料。

　　宋晓丹打断了陈洪没完没了的排比句：“陈校长，你说说还有什么不同意见，或者是不妥的地方吧！”

　　“不同意见？没有。我陈洪什么时候都是和宋局长保持高度一致，什么时候也不会有不同意见。至于不妥的地方吗，我刚才看过了，有一个地方应当用分号，您用了逗号，应当改过来。不过我想，这肯定是打字员一时疏忽打错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宋局长是语文科班出身，文章写得那么好，怎么能用错标点符号呢？”

　　听着陈洪的发言，宋晓丹的脸上是平静的微笑，从那笑意中，可以看出她很舒坦，很愉悦，很轻松，很好受。这个社会，还有几个人是真心愿意听批评和不同意见的呢？从上到下，都是如此。“克林同志，你说说意见吧。”宋晓丹又开始点名了。

　　冯克林副校长对让他分管基建工作不太高兴，因为这方面他不熟悉，又有很大的风险。前总务主任罗建利就是因为搞基建进去的，还判了刑。他对陈洪的溜须拍马，瞧不起。他已经看出了陈洪这么做的真实目的，为了宋晓丹一旦离开，登上那个校长的宝座。他也有想当校长的想法，不过按照排序，他排在陈洪的后面，按照分工，他又抓基建，没听说哪个抓基建的副校长能当一把校长的。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左右，说了句：“我没啥意见，同意。”

　　顾守一这时已经详细看完了材料，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晓丹啊，这学生都要重新按成绩大分班，这学校还不乱套啊？！一高中学生家长的能量有多大，一个高源老师的处理就那么麻烦，何况这几千名学生呢？我们可千万千万要慎重呀！”

　　宋晓丹听了，点了点头。高源老师的事，确实让她上了不少的火。

　　“我说几句。”李振东开口了。“这个方案的一些内容，宋校长前几天确实跟我说过，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刚才又详细看了这个方案。我想，我是刚当副校长进领导班子的，无论是从对事业负责，还是对提拔我起重要作用的宋校长负责，我都应当说实话，说真话。我不赞成这个方案，我也不认为它有几个突破。更不爱听那么多没有实际意义的排比句。首先，我们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不能盲目地攀比。我们这座一百八十万人口的中等偏小的城市，不能和北京，省城相比。我们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把襄安建设成为国际一流的大都市，因为不具备这个条件。因此，我们不能和省实验中学，省城二中这样全省招生的重点高中相比。第二，不能把目标仅仅盯在考上清华北大几个尖子生身上。我们是教育工作者，而且是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我们都应当明白，学校的目标是培养每个人。保几个重点生，就会丢掉一大批学生，至少是二分之一的学生被丢掉或者忽视，这不是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也不是在实施素质教育。多一个清华北大学生我们脸上就光彩了吗？我看不见得。这边多几个清华北大的学生，那边多几个违法犯罪的学生，我看得不偿失。第三，关于学苗的问题，从普通高中挖学生，特别优秀的学生还给几万元奖金，这样的做法不好。这种所谓的‘精英’之争，实际是掩盖着一些利益驱动的东西。如果这个学生在二高中也能考上清华北大，为什么非要到你们一高中来呢？二高中、一高中都是襄安市的高中，哪个学校考上了，都是襄安市的光荣。如果换个角度来看，真有一所普通高中考上一两个清华北大，那对我们一高中也是一种触动，一种挑战，再不能独尊老大了，必须苦下内功，狠抓教育数学质量啦！说到要按学生成绩分班，我更是不赞成，这不仅要使学校处于混乱之中，而且也不符合教育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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