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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我啥也不要哩!你快把鱼放了吧!”

  他提着大鱼的嘴巴,小臂一扬,它在空中摇头摆尾的翻了一个筋斗,然后一头钻进湖水中。我在那一刹那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我的脸和嘴巴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我的声音从他的身体传到他的耳朵里,虽然闷声闷气的,但是没有一点浪费在空气中,我说:“丹尼海格,我要告诉你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他说:“你不怕说出来,那愿望会落空吗?”

  “我说法文,中国神仙听不懂的。”

  “那你请说,我听着呢。”

  “时间停止,或者我现在就死。”

  “为什么?”

  “太幸福。”

  圣诞节的贝尔热湖,冬天里的栈桥上,清晨出来集会的鸟儿都停止了鸣叫,那么安静,那么安静。他的手在前面覆在我的手上:“微微,再也不要说那样的话,世界这么精彩热闹,你才见了多少?”

  这世界一多半的精彩热闹才丹尼海格的身体上。

  我开始学习一个男人的身体。他的骨骼,温度,气息,他肩膀和腰部的肌肉。他身上的毛发。他的器官。丹尼海格的头发是金色的,眉毛和腋下的毛发是栗色的,胸口的颜色最重,到了两腿间又变成了金黄色。他本来白色的身体晒成了金棕色,后背上有几颗痣。他浑身都是劲瘦有力的肌肉,我最爱他的手臂和臀部,流线形状。他有时赤裸着身体在月光中穿过房间去给我拿放在窗边的冷水,我迷迷糊糊的想,他像是一个矫健有力的海豚化成人形。我一直弄不清楚的是,他怎么总会有一点薄荷的味道,唇齿间,皮肤上,甚至高潮过后迸射出来的体液,像是多重的香水,在浓重的咸滋滋的性爱的味道之后,也有一层淡的,清凉的薄荷味道。

  女孩为她的第一个情人不可救药的着迷。身体,手指连眼神都泄露着狂热的爱情。我有时候趁他熟睡的时候偷偷的看,轻轻的抚摸,从额头,到耳朵,到他的xxxx,膝盖直到他的踝骨,心里还在想,原来是这样的,原来一个男人是这样的,丹尼海格是这样的。

  忽然我被他抓住了手腕子,他像拉动电阀门一样抬高我的手臂,直到头顶,他在重重叠叠的白色的杯子中看着我:“你不睡觉在胡闹什么?”

  “我原来有个问题,现在自己解决了。”

  他低低的笑:“什么问题,怎么解决了?”

  “为什么冬天再冷你都只穿一条裤子——你啊,”我的脚在他的腿上滑一滑,“你的体毛那么重,根本就是等于穿了一条毛裤,真让人羡慕啊。”

  “夏天还隔热呢,你不知道吧?”

  “那敢情好。”

  “也有麻烦。”他松开我的手,脸扣在枕头上跟我说。

  “什么啊?”

  “掉的也多,天气干的时候有静电。”

  我哈哈笑起来。

  他倾身过来吻我,吻了很久才离开,借着月光,自上而下的凝视我的脸,小手指按在我下巴中间的地方:“这里有个小坑儿,这是我的,得有个名字才行。”

  “这是个给女子带来好运的小涡,”我说,“可是我不知道名字。”

  “让我想一想,”他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叫做博斯普鲁斯海峡吧,从此以后这是我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可有典故?”

  “那上面满是漩涡,过往的船只必须小心翼翼,否则就被拽到漩涡里,永不超生。就象我这样。”他说完又低头亲吻我,脸庞,嘴唇,博斯普鲁斯海峡,脖颈,Rx房,身体。当他进入我,在律动中温柔的占有,我只觉得有无数只蝴蝶拍打开翅膀从我的双股间轻快的飞到房间上方那震动的空气中。

  第八章

  圣诞节之后是新年,总共有两个礼拜的假期。丹尼海格不用处理公事,我也不用上学,有天早上我还没起床,他拿着报纸进来,一下一下的拍我的脸。我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请你去找别的东西玩,让我再睡一会儿。”

  “这样还睡得着?我服了你了,今天发生了多少大事儿,知道吗?”

  “床不塌我就想再多呆一会儿。”

  我要倒下去,被他揽住脖子,《世界报》明晃晃的放在眼前,丹尼海格说:“昨晚今晨,全法国怪事连连:政府宣布从三月份开始削减石油行业的国家补助;该死的美国军舰造访波尔多;有数据表明,自1979年以来,有百分之五的修女在四十岁之后还俗……”

  我跟丹尼海格作揖:“你说的生词太多了,我一个没懂。早上我想吃煎蛋,请你通知管家让厨子做。谢谢。我再睡一会儿。”

  他最后加上一句:“Miyazaki十二月三十一日在罗浮宫开作品回顾展。”

  我浆糊一样的脑袋里面狠狠的精神了一下,我双手抓住他晨褛的前襟:“今天是几号?”

  “三十一号。”

  “我们能赶去看的,对不对,丹尼?否则,你不会叫我起床的,对不对,丹尼?我什么都不喜欢就只喜欢宫崎骏一个,你一定能带我去看的,对不对,丹尼?”

  “听我说,微微,我们这么做:我现在叫管家吩咐厨子做煎蛋。除了煎蛋,你还要什么?”

  “大米粥和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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