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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这句话在日语里是“再见”的意思,日本人只在一种情况下会说:那就是确定两个人永远不会再见。

  不等他追问,我挂断电话。

  最后,我听到他说了两个字:“等我……”

  我当然不会等他。

  登机时间到了,我走向登机口,工作人员检查我的护照时,他来了我看了他最后一眼,很多次午夜梦回,都会想起他那时的样子。

  他挤过人群,一身白色,白色的衬衫上面……有一片红色的鲜血沁出来。

  他喊着我的名字,不是丫头。

  “薄冰,薄冰……”我第一次听他喊出我的名字,才发现我的名字透着深切的寒冷。

  我接过工作人员递给我的护照,走进登机口。

  他追过来,被工作人员拦住。

  “薄冰!”他顾不上别人的眼光,焦急地喊着。“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我手中的行李如千斤巨石,我提着它,步履维艰。

  “丫头,我爱你!”

  我站在原地,泪如泉涌。

  “你给我三分钟,我跟你说真话……三分钟,只需要三分钟。”

  这是他最后的要求。

  而我,没有给他。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师兄,我走了。相信我,以后不会有比这更疼的伤害了……”

  后来,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再给他三分钟,他会告诉我什么。

  是实话,还是又一个真实的谎言?

  遇见你

  下了飞机,推着行李走到出口。

  我第一眼便看见了接机口的印钟添,和记忆中一样西装革履,皮鞋上不染一尘。

  见我走出来,他迎上前无言地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箱。

  “我们去医院吧。”我哑声说。

  他看了一眼我红肿的眼睛,沉静地点头。一年多不见,他比以前更沉稳内敛了。

  从机场去医院的路上,他告诉我,我爸爸得了淋巴癌。

  好在发现的及时,手术也很成功。他劝我不用担心,病理化验的结果刚出来,确定还没有扩散。

  我知道,即使没有扩散,这种癌症在五年内的复发率仍为百分之五十。

  医院里我看到了爸爸妈妈。爸爸瘦了,颧骨凸起,妈妈比他还要憔悴,一看见我就哭了……

  我无法预料爸爸还剩下多少时间,可我不会错过任何能尽孝的机会。我没再回日本,冯哥帮我办理了退学手续,把我留下的东西处理了。我没问他叶正宸怎么样,他也没提,只说有空常联系。

  后来,爸爸求人把我安排在他们医院的肿瘤科。

  这是一个不断有人进来,几乎没有人出去的地方。

  三年中,我送走过无数的人,送他们去了天堂。

  幸好,我的爸爸还在,身体恢复的非常好,妈妈每天早上陪他去公园散步。

  晨雾初散,妈妈挽着爸爸的手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斑驳的晨曦落在他们身上。

  每次看到,我都会笑。

  年轻时,渴望爱情,期望有一个人让你爱得肝肠寸断,欲罢不能。等到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人情冷暖,我才看透这个浮华的世界。

  我不再年轻,不再为爱肝肠寸断,可我从不后悔年轻过。

  爱过,痛过之后,记住一个人。

  然后,像他们一样平淡地生活。

  三年,被人一遍遍提起时,我总以为太漫长。

  掀过昨日的一页,我看着台历上的日期,原来,也不是特别漫长。

  我看看手表,八点五十,穿好衣服准备下楼。

  印钟添昨天打电话给我,问我周日值不值班,他说想去看看装饰材料。我告诉他:我晚上夜班,白天有空。

  他立刻说:好,明天上午九点去接你。

  印钟添因为舅舅的关系,毕业之后分配到市政府的办公室,一步步升到副市长的秘书。也许是职业习惯,他每次和我约会都像安排领导日程一下,绝对地尊重我的时间和意愿。

  和他在一起,一切都像规划好的,按部就班地进行,包括我们的交往。

  我从不担心突如其来的变故,因为他会把一切都计划得井然有序。

  面带笑意走下楼,他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印钟添正坐在车里聚精会神研究地图,估计在计划今天的路线。

  我坐进车里,他放下手中被圈圈点点过的地图。“在想什么?好像心情很好。”

  “我在想,你这么善于规划的男人,一定不会突然冒出个同居女友,未婚妻,或者老婆。”

  他有点茫然,认真思索一下才接道:“除你以外,不会再有。”

  我相信,深信不疑。

  印钟添从不会胡言乱语。

  任何话从他口中说出之前都要经过慎重的考虑,做不到的他不会说,不确定的他也不会说。

  爸爸妈妈口中印钟添的优点不胜枚举:沉稳,细心,言谈举止得体,待人处事真诚……其中有一点我最赞同:他是个值得女人信赖的好男人。

  我靠在椅背上,等着他慢慢地启车,慢慢地把车并入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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