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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朵儿站住了。偷听是不道德的,问题是她偏偏听到了。她站在那,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直到把那里咬出了鲜血。

  "唔,是的,我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好看。阿青,老杨光明为什么不喜欢你呀?我觉得他一点儿眼光也没有,真的。他把钱全倒进那个土包子的口袋里了。"阿绿也像任何一个头脑简单的人那样有趋炎附势这毛病,因此对她蠢头蠢脑的问题感到很恼火的阿青并没有去计较她那蠢头蠢脑的话。

  "我觉得这不公平,朵儿是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姑娘,那些客人都这么说。只是她跟我们有些不同罢了。"

  "哎,你们说,杨光明会不会给朵儿很多钱。我就没有遇见过对我这么好的客人。"

  "我看不会,因为朵儿压根儿就不喜欢他。"

  "可是--"

  "你们给我闭嘴!"姑娘们的叽叽喳喳的争论被阿青喝止。

  "我说她是婊子,那她就是婊子,看吧,如果这小娼妇不跟老杨光明睡觉--杨光明我知道,是个不闻到骚味不掏钱的铁公鸡--如果乡下妹没有给老杨光明一点甜头,我敢跟你们打赌,我就再也不在沙湖镇混啦。你们不知道,我可看得出,这小荡妇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为男人准备的,连灵魂都是。我只怕她将来做了婊子,还要给自已立牌坊呢。"

  这太过份了!气愤使她的两条腿抖个不停,而那个女人如此卑鄙地在她背后诽谤和污蔑她的时候,还这么理直气壮!朵儿猛地拧过身子,转身朝发屋隔壁的二楼宿舍跑去。大汗淋漓地爬上楼梯,分不清背脊、额头上的汗是冷汗还是热汗,她把额头抵靠着温暖的墙壁想停下来,喘口气,但额头比墙壁还要冰冷。

  这次,朵儿完完全全病倒了。而且这场病来势汹汹,一直烧到四十度。一连三天,她躺在宿舍那张硬绷绷的小木板床上,嘴里喃喃着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胡言乱语。姑娘们以为她是普通的感冒发烧。阿军给朵儿买来了药,她吃了二次,烧倒是退了,但虚汗还是像汹涌的洪水那样一个劲往外冒,好像不把她身体内的水份烧干不会罢休。第五天,她正梦游般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阿军给她拿来一瓶矿泉水和一封信。

  "你怎么样啦,好些了吗?"阿军把矿泉水放在搁在床边上的四方木凳子上时问。一面把手里的信递给她。"你的信。刚到的。"

  阿军皱着眉头看朵儿从薄被单里艰难地爬起来,认定她是个纸扎的瓷人儿,任何一种外来的力量,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可以使她一碰就碎。

  "你生病的事不需要告诉杨光明吗?要不找医生看看?"

  "哦,别!不用,别再麻烦他了。"朵儿急忙说。"真的不用!阿军。谢谢你。我好多了。"

  见朵儿态度坚决,阿军不再坚持。阿军离开后朵儿开始看那封信。

  信封底下的地址是索马的地址,草书的字迹相当漂亮,一捺一撇苍劲有力,似乎写信人写它时非常用心。这信不是清莲写给她的。

  朵儿:

  好久不见!

  我从你的母亲处获得你的地址(是在苦苦哀求之下,她老人家才肯给我的),于是我冒昧地给你写这封信。请原谅,我是多么想你!

  我不知道这封信你能否收到。我是如此忐忑,就像一个恋爱不成的傻瓜!自从你离开家以后,你对我就音信全无,我在家里等啊,等啊,一直等,以为你会给个信我,哪怕信里面只有一页白纸,外面只要有你的地址,我也将如获至宝,因为这是你的,这些东西曾经被你柔软的小手,被你的目光抚摸过……但是你没有,你是个残忍的小妇人,连个信也不肯给我,你令我失望了。我们不是说好做朋友的吗?

  昨晚发了一个梦,梦见我跑到南方去找你,在珠江的大街小巷到处转悠,希望能够撞到你。我听说珠江没有多大,可珠江对我来说,就是整个世界,我就像在大海捞针。后来我又去了工厂,以为可以在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每次这家工厂没有,我就转到第二家,直到带去的盘缠全部花光,我只好不得不回到索马……,醒来百般惆怅,和了这么几句:相思梦塌悲,我知卿不知!唯有枕边灯,怜我魂魄瘦。

  朵儿啊,你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如果这封带着我全部希望和幸福的信,能够幸运地落到你的手里的话,那么给我回封信吧!像同情任何一个陌生人那样同情我吧,如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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