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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骆蔚不知道自己这道最后的防线究竟还能支撑多久,以她对妈妈的了解,她很清楚妈妈不达目的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像今天这样派大力去单位接她下班,包括让大力做菜和一起吃晚饭等,都是妈妈按部就班照计划实施的结果,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妈妈肯定会得寸进尺,安排更多机会让迟力与自己单独接触,甚至不排除某种“生米煮成熟饭”式的阴谋之可能,骆蔚不太敢往那个方向去想,每次一联想到迟力那健硕充满力量的身形都会令她不寒而栗。

  最最难过的是她对此完全无计可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吹得满胀的气球,除了逆来顺受,唯一的对抗手段就是自己那可怜的,且日渐壁薄的伸缩承受力,至于何时会粉身碎骨被吹爆,根本也由不得自己的意愿了。

  一个半小时后,关姨一档古装电视剧给吸引过去,这一轮的长篇大论才算结束,骆蔚随便捧了本书斜卧在床上,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心绪被妈妈弄得乱糟糟,一股说不出的憋屈烦闷堵在胸口、哽在喉咙,难受极了。

  要不我干脆逃掉?就此挣脱束缚,浪迹天涯,哪怕重头开始,也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呼吸最自由的空气!这个最近时常会浮现脑海的念头又一次升起,每次想起这她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出汗,紧张异常,像此刻她已经离开家门真正开始实施了一样,然后又和每次一样做一个遐想连篇的白日梦,场景各不相同,情节也都离奇古怪;比如上次她就幻想自己流落到一个纸醉金迷的大都市里,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酒楼当服务员,战战兢兢的端着盘子给客人上菜,一不小心全扣到客人脑袋上了……诸如此类,而这次她是幻想自己跑到一家香港人开的电子厂当一名生产线上的女工,挥汗如雨拼命地干活,终于被主管赏识,被提升为拉长!一想到自己带着白帽子穿着傻傻的工装制服叉着腰、扳着脸指挥其他打工妹的样子,骆蔚竟不由得咧嘴笑了,之前的烦闷也减轻一些。

  所有这些白日梦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发生在温暖的南方,没有冰雪与凛冽寒风,只有阳光明媚和衣衫单薄。不过每次神游一番之后,离家出走的念头和所有荒诞不经的白日梦都被自己用相同的理由否决掉,无一例外。她的理由只有两条,一是她对自己真的没信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弱不禁风,一无是处,必须依靠别的什么强人才能得以生存,一旦独立肯定会被炎凉之世态、横流之物欲所吞噬,另外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骆蔚觉得自己是个天生浪漫而感性至极的人,不能没有爱情没有感情寄托,不管那种生活有多自由,都不能使她的生命更精彩。每次一想到这,再绚烂的白日梦也很难提起她的兴致来了。

  要是冯刚现在能出来,带上自己远走高飞,哪怕吃再多的苦她也不怕,就像她和他都喜欢的那首许美静的歌所唱的,就算注定是流浪的一生,让我随你这旅程,就算失去勇气和自由,也不悔恨,骆蔚始终相信,只有爱才能给她勇气去面对所有的一切,尽管这看起来比她那些白日梦更荒诞更不现实,但骆蔚此时的心却只惦记那个身陷囹囫而素未谋面的东大营小流氓冯刚,再无他想;所有的情结纠缠拧挤在一起,更让她无所适从一筹莫展了。

  或许我真该问问他,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想到这,骆蔚再无迟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前,开始提笔写信了。在这样一个憋屈的夜晚,她太需要和她唯一的知心人儿倾诉一下了,尤其今晚还遇到赵梅,恰好她的新郎又是公安局的什么副局长,说不定会帮上她的冯保尔重见天日呢。

  “保尔吾弟:

  得知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我很开心,还有那首《跟我走》也一直是我最爱的歌之一,有时多想像歌里唱的那样不顾一切的爱一个人然后跟他浪迹天涯,无论多少苦痛多少折磨,只要两人一起承担,就今生无悔,那也一直是我的心声。但是,我只是个懦弱不经事的女子,从不似你那样坚强,那样敢爱敢狠,快意人生,这始终是我人生最抱憾的地方,真的,好弟弟,或许你会笑话我这个不成气的姐,但这都是事实,一个我永无法回避却客观存在的事实。

  转眼间,我都二十七岁了,外表上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我却从没有成年人该有的权利,凡事都是妈妈替我做主,无论我想去做什么,都要得到妈妈的同意和认可,甚至大部分时候我都要完全按照她的意志去做,从来不许我越雷池半步,否则……我也不知道否则的后果,只是觉得自己没办法跨越妈妈这道蛮横无理的障碍,但其实,我也清楚这都得怪自己,不怪别人,谁叫自己没有勇气不够坚强呢?有时候回首自己苍白的往事,看看自己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现状,我都忍不住流泪,甚至连哭都只能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不敢发出声音的啜泣……

  最近,姐姐遇到了一件非常苦恼的事,这段时间一直被这事所困扰,你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我也只能向你一人倾诉,分我些勇气和坚强吧!让我走出这迷茫的黑暗森林。

  半年多来,妈妈不断的逼迫我去相亲,给我许多压力让我快点嫁出去,可我并不愿意,我对爱情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所以一直在默默的抗争着,直到几个月前,别人介绍了一个各方面条件主要是家庭条件特别的男人给我认识,从那以后妈妈就认定了让我非此人不嫁,千方百计的搓和这桩婚事,那个男人也极其讨厌,无论我怎样冷淡对待都一直往上贴,烦死人啦……”

  写到此处,骆蔚突然觉得下笔凝重,有点不知如何继续往下写了,就停下来走到窗前轻轻打开窗户,凉咧的寒风裹带着雪花立刻扑面袭来,使呼吸中的浑浊空气瞬时清新了不少,也让她燥热的头脑多少冷静了一点。尽管骆蔚平时和冯刚多有交流,但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在扮演一个积极的倾听者、鼓励者和善解人意的姐姐,更从未向其袒露过感情方面的心事,以她内向且优柔寡断的性格,这番危机时刻寻求解脱之时,纵使有千言万语要向倾心爱慕的男孩诉说,又何从说起呢?不禁暗暗交苦,刚一时冲动想写信问冯刚态度,真到问时却是左右思量、瞻前顾后,似乎没有办法做到两全。最后还是咬咬牙,把要说的话含含糊糊写了出来。

  “……保尔,问你几个问题,于我至关重要,你一定要认真的想清楚才回答我,好吗?

  第一个问题——妈妈安排的这场婚姻从物质和外部条件看起来是相当不错,但我对那男人毫无感情可言,甚至没有任何好感,但家人苦苦相逼,我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而我自己其实一直有一个心仪的对象,在我心目中他是世界上最优秀最特别的男人,我可以肯定我是爱上他了,只是,那人毫不知情,甚至那人也有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且按照我们双方的现状,似乎很难有机会真的走到一起。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是继续忍受压力去苦苦守候我爱的那个人,还是……?

  另外一个问题是关于你的,假设,有一天我真的说服你父亲把你从绝望地牢里放出来,而此时,你心爱的马丽已经不在了,也许她失踪了再也找不到了,也许她早就嫁人了,甚至已经不在人世,我这么说你千万别生气,一切都是假设,那么,你是否愿意和别的喜欢你的女孩重新开始?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在那个假设的前提下,如果那个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想让你带我逃离这个令我极度失望的地方,一起去到阳光遍地的海南,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照顾我,关心我,让……我依靠,你愿意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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