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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你出去帮我打听打听,再给我凑点钱……”冯刚神情萎顿,彻底蔫了下来。

  “你就等我消息吧……”老冯把一床干净的被褥递给了儿子,趁儿子抱着被子往里面走的空当,他赶紧手脚麻利地把地窖口的木梯子拽了上去。

  “干啥啊?”冯刚回过头来愕然地小声问了句,冯得才没理会他就关上了盖板。

  大功告成!他禁不住一阵窃喜。从这一刻开始,儿子就真的留在身边,置于他的呵护关爱之下了,无论那些流氓还是警察都别再想伤害儿子一分一毫;而且,儿子再不会出去打架斗殴,为害一方了!

  一切已经结束!他——窝囊、懦弱、愚笨、卑微的拣破烂的冯瘸子,要从现在起做一个父亲!一个合格的完整的真正的——父亲!他要把儿子关起来,像当年冯刚姥爷对待冯刚妈妈那样,关在自己家里的地牢里。

  对于老冯这样一位可怜的父亲,目前的这种情况下,还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所以他才为此激动高兴。正是赵军关于坐牢的那句话才让老冯想到了这一点。

  冯得才家住的是老房子,这一排房子有几间都是这样青砖暗瓦,有突出雨檐的老房子。这些老房子虽然破旧却坚固舒适,听冯刚姥爷说,这地窖和房子都是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有的。说是地窖,其实更像一座小小的地牢,里面由地到顶都是青砖砌成的,大而深,有二十几平方米的样子,有独立的换风口和烟道,屋里还有够几个人睡的火炕。冯刚他妈妈当年得病后就一直被冯刚他姥爷关在这里,断断续续关了十几年,只有在她病情好转或是老孙头在家时才会放她出来。那时老孙家和现在的老冯家一样与任何人都没有来往,所以这事没人知道。

  冯刚他姥爷曾对地窖进行过改建,使之更适合住人。他在里面接了电灯、水管、土暖气,加开了一个隐蔽的传送孔,可以通过绳索和滑轮上下传递东西,送饭倒马桶什么的。地窖里面空气畅通,冬暖夏凉,在冯刚他妈走丢后,这地窖除了放些越冬蔬菜和杂物外就没再用过。当老冯把木梯子提上来之后,就断绝了这地窖的唯一出路,把儿子彻底地关在了里面。地窖的盖板是加厚带棉絮的,即使冯刚在里面大喊大叫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听到。

  老冯那天晚上炖了一锅冯刚最爱吃的酸菜粉条五花肉送了下去,那块五花肉还是过年买的呢,因为儿子好长时间没回家吃饭了,就冻在窗台上一直没舍得吃。除了饭菜,他还把水盆、洗漱用品什么的也传了下去,里面还有一暖壶新烧的热水,冯刚每晚临睡前都要烫脚,是他姥爷给养成的习惯,按他姥爷的说法是只要保持头凉脚热,人就可以健康一世。传东西时,儿子似乎并没有发现老冯的计划,啥也没说就都一一接受了。不过最后叮嘱老冯出去打听时,一定要问问一个叫马丽的人的情况,或者那姑娘要是找来就立刻带她来见他。老冯知道马丽是那个整天和他们这帮坏小子混在一起的大眼睛姑娘,有好几次他看见儿子搂着她在东大营晃,老冯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一个臭马子,还抽烟,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以后这些坏东西就别想再和他的儿子联络了。

  那晚老冯出去倒脏水时,看见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蹲着个穿棉大衣的人,他知道那是警察在蹲坑等着抓他儿子。回屋后他很早就睡下了,躺在暖暖的热炕上他的心也是暖呼呼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他真的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冯刚小时候,胖嘟嘟的儿子步履蹒跚地扑向他的怀抱,嘴里呀呀叫着,冯刚他姥爷还有冯刚他妈都微笑着站在旁边。

  在梦里老冯也开心地笑了,因为他听清了小冯刚嘴里冒出来的话——爸爸!

  第五章

  那年姥爷死时,冯刚除了在火葬厂哭了一次外,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而且在火葬厂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老冯和旁边别人送其他死人的哭声给感染的。但这不代表冯刚从小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可以想象,对于一个没有玩伴没有更多关爱的孩子来说,失去这样的一个亲人意味着什么?尽管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会就此给出定论,在影视作品里也会上演悲凉凄惨的一幕,但那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臆想猜测,完全是想当然的结果,并不代表客观事实。事实上,一个如冯刚般心智与世界观尚未健全的孩子,当时就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他对你这么好,你就该为此哭泣、为此悲伤欲绝的说法。

  那时他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那感觉就像坐在一驾马车上,目的明确、安全舒适地向前跑,而现在赶车人突然没了,可车子却还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中狂奔。

  冯刚的爸爸虽然适时担负起以前姥爷所担负的责任,但对冯刚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一点也不怕爸爸,甚至骨子里还有点看不起这个瘸子。老冯说的话、走路的样子、甚至做出饭菜的味道都没法和姥爷比,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是用一种冷漠而又无动于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父亲,并且很快就像大人一样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去做一切了,有时还自己动手炒菜吃。姥爷的离去让冯刚摆脱了最后的束缚,几乎在一夜之间他就突然长大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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