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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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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高雄骗货,是与阿玲里应外合一块儿干的。阿玲出面雇人将骗来的货拉到广州市郊的预定地点,然后与匆匆下楼打摩的赶来的高雄汇合。接着,两人又在中途换了辆货车,把货拉到韶关的汽运站,从那里发往哈尔滨的客户。五十万的货,对方“一炮”点给他们三十万,这是双方事先商定好的。此计划可谓用心良苦,考虑周全。两人偷偷返回奉城的出租房里,连抽连扎干掉了二十万元,然后,又一块儿跑到鞍山的戒毒所去戒毒。从戒毒所出来后,两人想做点小买卖,寻机东山再起,怎奈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重又躲到出租房吸毒,偶尔出来转转,拍拍帕斯机…… “你们这对狗男女现在靠什么生活?”我问。 高雄挠了挠头皮,与阿玲对视了一眼。 “说呀,同是天涯沦落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高雄叹了口气,“她,晚上没事出去卖卖,人老珠黄了,只能去方型广场,服务对象是下岗工人和民工。”高雄无奈地笑笑,“我呢,拍拍帕斯机,勉强维持生活。”每到傍晚,方型广场上从四处云集的“野鸡”多如牛毛,她们砍起价来,粗门大嗓,毫无顾忌,“一炮五十,包宿一百,小妹就这身价。”“刚才那个水桶粗的大婶包宿还八十呢,咱水汪汪的大姑娘差啥呀?”还有同伴在一旁帮腔。反倒是那些嫖客面露羞涩,东张西望,一只脚在雪地上拧来蹭去,好像他的鞋底上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一砣狗屎。 阿玲烟不离口,始终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样子,头微垂着,目光呆滞,好像高雄说的这些与她毫无关联。 “你拍帕斯机还赢钱?” “赢,是小赢。我不贪,也不敢贪。赢个一二百就跑,多大‘亮’也不玩了。一个月下来,赢了两千来块钱。”曾经光明市场的大户,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忍不住唏嘘。 “人嘛得能屈能伸,走哪儿路说哪儿话,过哪儿河脱哪儿鞋。我是该见过的都见过了,不该经历的也全经历了,是饱经风霜的老战士了。”高雄大发感慨。 “你的这番话让我深受鼓舞,甚至有重获新生之感。来,咱哥俩儿再干一杯。” 混到我这份上,能遇到又一个“垫背”的,总不是什么坏事。 午夜时分,我们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从阿里郎歌厅出来,大着舌头说今晚谁都不许玩了,喝大了,去玩准输。然后,我们互道再见,各自打车离去。 2 快到家的时候,一阵烦躁不安的情绪袭上心头,我不想回到空荡荡的令人窒息的屋子里,可一时又不知道去哪儿。这么晚了,我没有地方可去。我让司机掉头,“去海风娱乐城。”说完,我感到心里生出一种温暖,“快,开快点。”我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没想到,在海风娱乐城,我又见到了大平、小卫还有高雄和阿玲。大家相视苦笑。 “别愣着了,赶快加入我们火热的生活吧。”小卫嬉皮笑脸地说。 这一坐下,我就在云烟氤氲的环境里,度过了两宿一白天,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没动过窝。相当于坐火车从北京到广州的时间。只是拍帕斯机的时间过得一点也不枯燥难熬,还毫无倦意。我身上的两万多块钱终被“洗劫一空”。 走到冷风飕飕的大街上,我一时大脑空白,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到天旋地转,身体极度虚弱,眼前的人流仿佛是帕斯机里一张张模糊不清的扑克牌在晃动。 “嗨,小峰。”我与眼前的大斌几乎撞了个满怀,“怎么了?”大斌关切地问。 “没怎么,我还有点事,改日见。”说完,我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大斌追过来,一把拽住我,“是不是生哥们气了?” “没有啊,我真的有事。”我神情恍惚,跟个傻子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直盯着前方。 “你没事吧?”大斌摸摸我的额头,兴奋地说,“我刚去了趟北京,谈下笔大买卖……” 我已经踉跄着钻入一辆街边的出租车,冲窗外摇摇手,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家,一头扎在床上,我才想起来,刚才拉我说话的人好像是大斌吧?时至今日,我仍不能肯定,那天昏头胀脑,丧魂失魄的我是否真的与大斌相遇过。困倦终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睡梦中,我梦见自己端坐在帕斯机前,优雅地吐着烟圈,一开牌,“五同”(一张王加四张同样的牌),自动爆机。再开牌,还是“五同”,再次爆机……钱多得没处放,大平跑回“光明”市场帮我拿了几条编织袋子继续装,装满了又用脚踩实,扔在一边,继续拍。海风娱乐城的小个子台湾老板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我求饶,光秃的头顶挂满油亮亮的汗珠,两鬓几绺稀疏的头发飘飘忽忽地垂下来,平日里的傲慢全无,狼狈之极,也可笑之极。围观的赌徒们解恨地哈哈大笑,有人趁机偷偷拍拍他那油光发亮的头顶,有人干脆大摇大摆地撕扯着他那本已所剩无几的头发,像是在开心地玩小时候斗地主的游戏…… 我醒了,天黑得像锅底,不见一丝光亮。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拉开灯,感到左手掌一阵疼痛。食指、中指、无名指的关节各长出一个水泡,尤以中指的最大,光亮嫩白。这是我拍帕斯机用力过猛的结果。我用右手指爱惜地轻轻抚摸着它们。看来,再拍帕斯机我只能用不习惯的右手了,它会给我带来好运吗? 我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时针指向午夜一点。我胡乱抹了把脸,匆匆走出家门,来到高健家的楼下,我犹豫了一下。这个点找高健取钱,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我本可以在家再休息一会儿,等到凌晨三点半高健下楼上市场时再取钱。可我不想等,也等不了了,怀里好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上窜下跳,搅得我心乱如麻。两个半小时太难熬了,我会发疯的。 我敲了几次,门才不情愿地打开一条缝。满脸倦容的高健皱着垄沟般的额头,探出半个脑袋。 “给我拿五千块钱。”我小声说。 高健没言语,轻轻关上门。隔了一会儿,伸出一只胳膊,从门缝里把钱递给我。 海风娱乐城灯火通明,我感到周身血液的流速正在加快。我在娱乐城里先耐心地巡视了一圈,待心情平稳后,才找了台空机器坐下。我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慢慢玩,拍牌时头脑一定要保持清醒,切不可盲目和赌气。 天刚蒙蒙亮,大平和小卫来了,过了一会儿,高雄和阿玲也来了。但机器已经被占满了,他们只能围在我身边看我一个人拍。我们在此起彼伏的拍牌声中,边拍边聊。 “这么早就来送死了?批货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过。”大平说。 “我现在跟帕斯机的关系,是敌我矛盾,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阶级敌人不死,我就一天不得安生。” “我倒觉得这帕斯机越活越滋润,我们可是越活越抽抽了。”小卫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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