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兜比脸干净 | 上页 下页
一〇


  小卫冷笑一声,显然他知道我们俩并没有真正读懂他对眼神的深刻领悟。小卫把身体慵懒地在塑料躺椅上扭了扭,然后,把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

  大平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大概大平很想告诉小卫,你他妈的就别摆谱了,有屁快放。但被我用眼神阻止了。大平只能火燎腚似的坐立不安,干着急。

  那段日子,小卫整天深陷在两个女孩中间苦苦挣扎。小卫对她俩的感情都是真挚的,发自肺腑的,这让小卫身心俱疲。他甚至想与两个女孩通通一刀两断,不然,他会很内疚很内疚的,无论跟了哪个女孩,他都逃不脱一种沉重的负罪感。他必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们都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可如果,当鱼与熊掌真的同时闯入你的怀抱,其取舍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如同现在小卫的处境,谈何容易呀。

  就在这时,两个女孩来了,还手挽着手,亲如姐妹般的来了。这让我们的小卫束手无策。直到他看出,两个女孩并没有声讨他的意思,眼神里有委屈但并无责怪他的怨气。小卫那颗愧疚慌乱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

  三人在老六骨头馆坐下。一个女孩说,孝敬父母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我不会因为感情上受到欺骗,破罐子破摔,我会继续孝敬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

  小卫惭愧得无地自容。心中暗想,多好的女孩呀,只怪自己一时糊涂,脚踩两只船,从而错失了与之喜结良缘的大好时机。

  另一女孩总结道,通过与小卫的接触,她更加觉得对不起自己相恋四年的男友,是小卫让她懂得了珍惜。她会勇敢地去找曾经的男友,向他低头认错,请求对方的宽恕。如果前男友不肯原谅她,那么,她宁愿一辈子单身,永远生活在曾经相爱的日子里。

  小卫再次低下头。心中暗想,多好的姑娘啊。为了自己,甘愿一眼不眨地甩掉相恋四年的男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对自己的爱的力量呀。如果今生有幸,与这么一位既漂亮又深爱自己的女孩共度此生,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最后,两个女孩,一致做出决定,有两条道路可供小卫选择:一是赔偿两人的青春损失费各五千元;二是两人联手将其扭送到公安机关,告小卫犯有流氓罪和玩弄妇女罪,到时候小卫将面临两年的劳动教养。这是她们事先向律师打听好的。何去何从,让小卫自己选择。她们不再说话,眼神镇静而不失威严。听得我们小卫兄弟不寒而栗。

  小卫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选择了前者。于是,两人跟着小卫平静地去了银行。拿完钱后,两个女孩再次提醒小卫,玩火者必自焚,希望你今后引以为戒,重新做人。然后,两人傲然地迎着夕阳,阔步而去。把孤零零的小卫扔在原地,独自舔舐流血的伤口。

  “你俩作证,从今往后,哥们儿发誓再也不在市场里搞女人了。”小卫用沉痛的语气说。

  我和大平点头。小卫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我要吸取教训,要搞,就到舞厅去搞。”

  大平哈哈大笑:“你他妈这不是同样搞嘛。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不行,你得诅咒发誓,再搞就把自己给阉了。别舍不得,我可以帮你。”

  小卫一脸严肃地说:“废话,不搞女人你让我怎么活下去?这不是浪费青春吗?不行,绝对不行。”

  下雨了。这雨下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娘们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这种不大不小、不急不缓的雨,有时可以下个三五天都不带断捻的。

  我们做露天生意的,最怕这种雨了。我们只能仰天长叹却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匆匆把货包搬进铁皮床子下面,用闲置的编织袋盖上;把挂在床子上的裤板用挑杆摘下来,叠好,放进储物柜里。但我们每天照样得按时上行,能批一份货是一份。小卖的呢,当然也是能卖一条是一条。

  没事的时候,我们闲得无聊就聚在床子下打赌喝啤酒,每人握着瓶啤酒对瓶吹,看谁喝得快,喝得最慢的付账。我曾有过吹一瓶啤酒只用时十八秒的纪录,一直无人打破。有时也赌吃冰淇淋或赌喝汽水。总之,就是无聊,解解闷儿。偶尔,有个姑娘双手遮住头,慌乱地在雨中匆匆跑过,这么有趣的场景,我们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整齐划一地把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冲着姑娘嗷嗷地乱叫起哄。大平这类的人,可能还会随手拎起块大石头,朝姑娘的背影奋力一掷,然后,扭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与人说笑。石头溅起的水花溅在姑娘漂亮的白色衣裙上,有的姑娘感觉不到这飞来横祸,即使感觉到了,愤愤地回过头,也只能招来人群中更大的哄笑。没辙,姑娘只好继续往前跑,且步履和幅度明显更大更快,基本上是落荒而逃的狼狈样子。可惜,这样有趣的事情并不常见。

  更多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会凑一起打一种叫做“掐一”的扑克牌。我们纯粹是为了打发无聊冗长的时间,不玩钱的。所以,玩起来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抬头望天的时间比琢磨手里牌的时间还要长些。自然,也没谁跟你计较、催促。

  而大平与人打“掐一”是动真格的。一场下来,输赢咋地也得个千八百块钱。大平他们不在床子上玩,而是到一个叫高雄的大户库房里玩。市场里的许多大户的库房,都是租在市场后面的那几幢老式红楼里。有人租的是一居室,有人是两居室。谁家的库房大,即意味着谁家的货源充足,户也大。以此推断,高雄家无疑是市场里的最大户了。高雄租的库房不仅紧挨着自家的床子,还是市场里唯一一户门朝市场开的三居室,与老黄他们的工商所毗邻。其中冲里的两间是存货的,冲门的一间,像是个颇有些讲究的茶室,墙上挂着小有名气的画家和书法家的字画,中央摆着几把古色古香的直背靠椅和与之配套的八仙桌。音响中播放的音乐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歌,不是齐秦和赵传,就是谭咏麟和张国荣唱的粤语歌,反正全是港台那一套。

  在我的印象里,大平很少有赢钱回来的时候。尽管,大平回来时面色平静,还是一贯的大大咧咧的模样,但小卫还是一眼就看出大平又输了。这时,小卫不是客套地问他战况如何,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又输多少张啊?”张即是百元钞票的意思。大平没好气地说:“去你妈的,你咋就不能盼着我好点儿呢。”小卫笑嘻嘻地说:“我能掐会算,一算就知道你今天凶多吉少。”大平边追小卫边说:“怪不得,打扑克的时候我耳根发热,右眼皮直跳呢,看来我是被你”方“的呀。”大平当然追不上小卫。小卫灵活得像只猴子,而大平浑身的赘肉一跑乱颤,跑几步就喘不上气了。

  如果,某个下雨天打牌赢了,大平就会横晃着膀子,手里甩动着老头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老远便会问小卫:“哥们儿,你猜今天我战况如何呀?”这个大平,还用问吗,一脸的喜气,刚从洞房出来似的,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大平也不是真的想让小卫猜,只是想与人分享他的喜悦。好不容易赢回钱,总得在众人面前显摆显摆吧。那意思是,咱也有赢的时候。

  大平就是这么个好玩儿的人,哪怕他只赢了三两百块钱,照样如此。完全忘记了,可能就在昨天,他刚刚输了三两千元那档子事了。所以,大平的精神状态永远是乐观向上的。总之,就是个高兴,即使输钱,他也从不跟人急赤白脸,一副沮丧落寞的衰相。起码,在我们面前是这样表现的,好像他输的不是自己的钱。不知道的,还以为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大平很有钱,其实,大平在市场里是地地道道的小户。你想想,一个常年靠代卖做生意的人,使劲儿挣钱又能挣多少钱?况且,大平不光能输钱,花钱也大方。就是吃苦耐劳,卖货手段高招的小卫,手里的存款也不会太多,起码跟市场里做批发生意的人比是这样。小卫虽然戴金手链,后屁股还揣着大哥大,但这些都是“砸”人的,给别人看的。做服装生意的,有不少像小卫这样的人。

  小卫花钱一向精细,但该花的钱他一分也不少花。如给那两个女孩的青春损失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该花的钱,你想让他花一分,比登天都难,根本没门。小卫平时中午就在市场里吃五块钱的盒饭,而盒饭只有那些床主的服务员们才肯吃。

  有时,我和大平去餐馆喝酒叫他,他不去。小卫的理由是,中午喝酒耽误卖货。但如果你说,“那我请你你去吗”?小卫马上乐呵呵地跑过来:“咱们可有言在先呐。”

  大平曾当着小卫的面说过,小卫除了在女孩面前大方,平常抠得……大平想不出更准确的词,就说,跟抠自己屁眼儿似的。小卫也不生气,站在一旁,还挺配合地假装用手在屁股上轻轻抠几下。

  有时,大平到高雄家的库房踅摸一圈又折回来,那指定是高雄出门去广州上货了。高雄的媳妇小慧才不会把一帮闲杂人员弄到自家的库房里胡闹呢,除非高雄在。高雄一立眼睛,他媳妇那漂亮的长长的眼睫毛就会黯然地低垂下来,一副楚楚动人令人怜惜的模样。有时人家已经凑够人手了,而正在打牌的人中有高雄,大平便毫不客气地拍拍高雄的肩膀,另一只手向后轻轻一摆,高雄就笑嘻嘻地给他让出位子,无论高雄是输是赢。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