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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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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打电话给程睿敏,感谢他这些天的费心照应。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还是那句话,嘉遇是我最好的兄弟,哪天我遇了事,他也会上心帮忙的。” 我很为他们之间单纯的兄弟情谊感动,便不再说空洞的客套话,利利索索道再见,然后掐着时间打奥德萨家中的电话找孙嘉遇。 可是回铃音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应答,我又换孙嘉遇的手机,他的手机还是关机。 我顿时感觉不安,好像从三四天前,就无法联系上他。每次打他的手机,都被提示机主关机,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很忐忑,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呢?他还好吗?他的身体有没有恢复? 时间已是六月底,北京开始进入闷热潮湿的炎炎夏季。妈妈的气色却好了很多,有时候我们会趁着护士不在,带她回家看看。 这天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讨论我的学业问题。 我宣布考虑了几日的决定:“我想暂时保留学籍,先回北京找份工作。” 从前不事稼穑,这些天观察很久,终于看明白从不在意的事实。 父母以前的收入虽然不错,但都和工作量挂钩,今后一年半载,妈肯定不能再接项目,只能靠死工资维持收入。象这样银子流水一样从手中消失,家中有出无进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供养一个留学生。 但他们的反应之激烈,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爸非常恼火:“玫玫,爸妈已经过完大半辈子,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要一时头脑发热,因为我们耽误你自己的前途。” 我闭紧嘴不肯说话。 妈更是急得迸出眼泪:“赵玫你马上回乌克兰去,不然我就停了治疗。” 一晚上疲劳轰炸,再加上妈的眼泪,最后我只好妥协,答应暂返奥德萨,把学期末的后事处理干净,如果妈的身体状况还好,我就留在奥德萨过暑假,一来省点儿路费,二来可以补习乌克兰语。 但我有一条底线,就是今后坚决不许他们再给我生活费。 爸不解地问:“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我回答:“可以去打工啊,比如教小孩儿弹琴,很容易挣钱的,又不累。”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明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我想打工,作为语言不精的中国学生,唯一可去的只有两个地方,在七公里市场帮人看摊,或者,去卡奇诺赌场做女侍应生。 但这两处的收入,都只能保证基本的生活费用,学费是根本不用奢望的。退到底我还敢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孙嘉遇支撑着底气。 做出回京的决定时,虽然十分难过不舍,但我并没有机会同他商量,因为依然无法联系到他。 我翻遍手机里的联系名单,非常沮丧地发现,除了学院的同学,我的生活圈里好像只有孙嘉遇一个人。和老钱、邱伟天天见面,我竟然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尝试着打电话到瓦列里娅的店里,她却是个小迷糊,一问三不知:“我也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咦?你不在奥德萨吗?” 我很烦躁,敷衍着挂了电话,继续啃着手指头想其他的辙。想到一周后才有返程的航班,心中的焦虑越扩越大。 重返乌克兰的前夜,我早早躺下,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爸敲我的门:“玫玫,乌克兰的电话。” 我一下惊醒,噌地跳下床,只穿着睡裙就冲出去,直扑到客厅的电话旁。 “你良心没有的,死啦死啦滴,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电话?”我说得飞快,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愉快。 那边却一片沉默,只能听到电流的咝咝声。 我疑惑起来:“喂?” “赵玫。”终于有声音传过来,喑哑而干涩。 我的心直沉下去。是彭维维,居然是彭维维! “你有什么事?”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保持声音的平静。 还是沉默。 我侧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分针正呈现一个十五度的夹角,已经半夜两点了,奥德萨的晚上八点。 “没什么。”彭维维忽然轻笑一声,银铃一般,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显得异常诡异,“赵玫,今晚奥德萨的月色真好,亮得象白天,北京也有月亮吗?” 舌头有点儿大,显然是喝醉了。 我压抑着已经冲到头顶的怒气,生怕惊动到父亲,放低声音说:“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两点,明天咱们再风花雪月可以吗?” 电话线那端又一次静寂无声。 我等着,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等我回去,还有一笔旧帐要和她清算! 那边很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扑一声轻响,电话挂断了。 我完全没了睡意,抱着手臂坐很久,终于又拿起电话,一下一下按着那个烂熟在心的号码。 依然是乌克兰语: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我返回卧室,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躺到天明。 离家之前,我趁父母不注意,还是把两万美金留在抽屉里,并写个纸条给他们,说明先放在家里应急,如果用不着我就尽快归还。 等待登机的时候,我发了个短信给孙嘉遇,告诉他我今天的行程。 飞机沿着跑道开始滑行,起飞,愈升愈高,渐渐进入一万米之上的浩瀚晴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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