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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其后三天,各家报纸陆续有跟踪报道,最终却只有一名嫌疑人被警方正式指控,其余两名无罪释放。这两人中就包括孙嘉遇,因为奥德萨警察局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他长期从事走私。

  我觉得警察实在太笨,其实走私的货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奥德萨市消防队的车库里。可是丈八灯台往往照不到自己,对方实施的又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游击战略,曾拖垮蒋介石四十万军队,区区一个奥德萨警局如何对付得过来?

  维维失望之下,把报纸一扯两半,拍着桌子大骂:“Bull Shit!”

  我看着维维,略微有点吃惊,没想到她会这么恨他。

  而我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后来几天孙嘉遇一直在找我,每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我都直接挂掉。它执着地一次次拨进来,我终于不耐烦,干脆把手机关掉。

  不能再去妮娜那里练琴,时间忽然多出来一大块,我开始在家里大扫除,床单、被罩、沙发罩,都扔进洗衣机里清洗,连平时上学背的双肩包,我也甩进洗衣机。

  被认为已经丢掉的钥匙,离奇地在洗衣桶里重新现身。我举着书包对光线研究半天,才发现包里的内衬破了个小洞,钥匙就是从这里滑进了夹层。

  那串钥匙中,有一把与众不同的大钥匙,是孙嘉遇住处的。

  我拿着它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把钥匙给他送回去。万一他的门户出点问题,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出来开门的却是老钱,头脸缠满纱布,包裹得象个木乃伊,胳膊吊在胸前。

  我被他的怪模样吓得倒退一步。

  “车祸,碎玻璃划的。”他摸着自己的脸苦笑,“玫玫,你这段日子是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人也不见踪影。”

  我没回答他的话,朝他身后张望:“我找孙嘉遇,他在吗?”

  他很惊奇:“你不知道?小孙还在留院观察。”

  我耳畔嗡地一声:“留院?为什么?”

  “车是他开的,我都这样了,他逃得过去?……”

  我扭头就走。老钱追在身后喊:“哎,哎,你知道是哪家医院?巴拉堡,别搞错了。”

  我跑得汗流浃背,肺几乎要爆炸。在楼梯上抓住路过的护士问:“孙嘉遇,中国人,他的病房号?”

  她好奇看我一眼:“四楼,407室。”

  病房的门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玻璃,我凑上去。室内的情景象几百根钢针同时刺入我的眼睛。

  孙嘉遇和那个孩子正坐在床上,头对头抢一盘草莓。那孩子两只小手沾满了草莓汁,呵呵笑着抹了他一脸,口口声声叫着“爸爸”。

  孩子妈妈就蹲在床边,他逗孩子,“伊万,给妈妈一颗好不好?”

  “给妈妈一颗。”孩子重复着,抓起一颗看了看,还是塞进他嘴里。

  我觉得心跳站不稳,靠墙慢慢蹲下。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才掏出钥匙,从门缝里塞进去。

  房门突然打开。我抬起头,正碰上那女人惊愕的双眼。

  我霍地站起来,她退后一步回头叫:“孙……”

  孙嘉遇看见我,却坐着不动,冷冷地说:“大小姐,您终于舍得过来了?”

  我走过去把钥匙交在他手里。

  他放在手心里掂了掂,满脸讥讽地笑:“这什么意思?你厌倦了我?还是前两天的事吓到你,怕受我连累?”

  我沉默着转身离开,事实都在眼前摆着,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他下床攥住我的手臂,“你说清楚再走。”

  我拼命挣扎,用力推开他。他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重重撞在床沿上。床边的盘子顿时滑下来,摔得粉碎。

  孩子吓得搂着他脖子哇哇大哭。

  那女人原想去扶他,只好又回过头哄孩子。护士进来大声斥责,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我趁机脱身,一路飞跑着冲下楼梯。

  我谁也不恨,只恨自己,明知是这样的结果,还要自寻伤害,再来参观一次别人的天伦之乐。其实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再见他一次。

  汹涌的泪水流出来,胸口象有把锋利的小刀在切割,我觉得喘不过气。

  第五章

  不久前我曾恳求你欺骗我心中的爱情,以同情、以虚假的温存,给你奇妙的目光以灵感,好来作弄我驯服的灵魂,向它注入毒药和火焰。

  ——普希金《我们的心多么固执》

  天气逐渐有回暖的迹象,我不愿在室内呆着,常常在街边花园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正午的阳光很好,身边有孩子跑来跑去地玩耍,笑声银铃一样欢快,我掩着脸,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忽然有人在我身边说:“冬天总算要过去了,你还没有见过春天的奥德萨吧?”

  我放下手,安德烈就站在一旁,递给我一杯热咖啡。

  啜一口滚烫的咖啡,我的魂灵渐渐归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刚见到你美丽的室友。”他眨眨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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