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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说的是今年夏季的某一天,这帮闲极无聊的家伙想找点乐子,便在报纸上登出广告,说某部中国电影摄制组,要在当地找一名女主角。结果上门的女孩子多得乌泱乌泱的,个个年轻美貌。

  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饭店里租了一个房间,一本正经开始挨个面试,把人家的背景和联系方式盘查得一清二楚,好留待日后勾搭上手。

  有那么一两个脑子清楚的,问起电影的名字,其中充当钓饵,也就是男主角的孙嘉遇急中生智,随口说出这个名字,“大清炮队”由此变成了一个脍炙人口的称呼,应时应景。

  本来挺搞笑的事,我听了却实在笑不出来。有时半夜两三点醒来,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回顾一遍,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迁就和选择。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的是他的花心和滥情,见到他就忘记一切,一颗心飘来荡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

  毫无理由的沉沦。

  为这样一个人。

  我另有一层担心,彭维维现在一直以为我和安德烈在拍拖,所以偶尔夜不归宿一次,她除了取笑我两句,并没有任何疑心。可我和孙嘉遇这样公开出双入对,早晚有天会撞见她,到时候我该如何面对?

  我想和维维谈谈,可每次面对她,都不知如何开口。

  感情的道路如此晦暗不明,看不清真正的结局,彷徨中我只能接着做鸵鸟,一天天混着日子,朝着唯一的亮处走。

  那些日子最大的安慰,就是我的功课。

  在妮娜的指导下,我的钢琴进步神速,惹得辅导教师啧啧称奇,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赞美的话。我的俄语进境也一日千里,已经可以和当地人做简单交流,她的话我没有全部听懂,但总结归纳一下,大意就是武侠里打通任督二脉的意思。

  我在洋洋得意之余,仿佛慢慢找回失去很久的自信。

  这天课间,接到安德烈的电话,他问我是否愿意陪两个妹妹去“七公里”市场买点东西,因为我可以用中文讨价还价。

  我说当然没问题。

  七公里市场的得名,是因为它距离市区七公里。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由一排排废旧集装箱货柜组成了一家家商店或者公司。这里以批发为主兼营零售,类似国内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课后我带着安德烈的妹妹在市场里逛,挨着商店试衣服,女孩子们最喜欢中国的真丝衬衣和羽绒服。

  她们进一家店试衬衣,店主乍见到漂亮的少女,精神大振,撂下其他客户,赶过来鞍前马后地服侍。

  我帮她们还价,一口气砍落三分之二,店主怪叫:“姑娘,你不帮自己人帮鬼子!”

  我哂笑:“得了吧,这件衣服在秀水,也不过三十快人民币,您见好就收,差不多就得了。”

  他扶着额头叹气:“小姑奶奶,你这不是坏我生意吗?求你了,抬抬手饶哥哥这一遭儿行不行?”

  我笑笑,也不好太过分,于是退到店门口等着。百无聊赖间,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家店外。

  这家伙不去海关跑这里做什么?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在这时,一个五六岁的黑发小男孩从店内冲出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这一刻我几乎怀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孩子叫的是:“爸爸!”

  我如遭雷轰,半边身体麻痹,几乎不能动弹。

  他抱起孩子往店里走,一个苗条的乌克兰女子迎出来,搂住他的腰身。

  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五官完美至无可挑剔,小巧的面孔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钉在原地,全身因惊惧而颤抖,这到底是幻是真?还是一场噩梦?

  可那又明明是孙嘉遇,阳光在他头上肩上圈出金光,远远看过去,他们两个就象一对璧人。

  他低头,温柔地吻她额头。

  我闭上眼睛,双目火热干涩。再睁开双眼,眼前已没有人影。

  我失魂落魄地往市场外走,扔下安德烈家的两个女孩。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是茫然地沿着大路不停地走,渐渐汗湿重衣。

  路过的司机放慢车速:“顺风车?”

  我拉开车门便坐上去,管他去哪里。心中酸痛不能控制,眼泪顺着眼角不停滑落。

  那好心的司机说:“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去。”

  我在恍惚中说起中文:“四元桥xxx小区。”这是我家的地址。

  他看我一眼不出声,把整个纸巾盒递过来。

  我把脸埋在膝盖上,忽然间笑起来。

  太荒谬了,这种电视中的蹩脚桥段,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用手紧紧捂住面孔。

  司机把我放在济里巴斯大街附近,犹自安慰:“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连陌生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济里巴斯大街的两侧都是五十年以上的大树,夏季的时候浓荫蔽日,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一座座精美的酒吧,透出浓郁的欧洲风情。但现在是冬季,人烟稀少来去匆匆。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大脑一片空白。湿透的内衣粘糊糊地贴在身上,寒风吹过浑身冰凉。

  手机在包里一遍遍振动,我懒得去看。电池耗尽,它终于呜咽一声没了声息。

  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我依然坐着,直到警察来干涉,“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我说:“我想回家。”

  “请问你的地址?”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的家在北京,你帮不了我。”

  他楞了片刻,大概以为我是个醉鬼,摇摇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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