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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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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看她的那种神色,在过往的二十几年中,她从来不曾见到过。那种表情混杂了失望、愤怒、悲伤、怨恨、屈辱,那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幻化作无数的利剑,刺向她的眼睛,还有她的心。 陈子柚在慌乱之中,只能硬着头皮不承认,说她没有男朋友,她经常晚归或者留宿只是因为在慈善小学里加班或者值夜。 几张照片飘落到她的脚下。她颤抖着蹲下身去,几乎没有力气捡起来。 她脑中瞬间闪现过很多画面,最多的是她以不堪姿态被拍下的裸照,她不能肯定江离城没有趁她昏迷或者熟睡时没做过这种事情。 但那些照片却出乎她的意料。拍得并不够清晰,一眼便看出是高倍远程拍摄,画面上一男一女容貌模糊。可是之于看着她长大的外公来说,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半个身子,也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照片是一组连续的动作,她如一只柔顺的小猫般偎在他的怀里,被他半搂半拥着走出饭店门口;她被他横抱起来,长发凌乱,散落在他的手臂上;在关车门的一霎那,她已经枕在他的腿上,双手甚至牢牢环抱着他的腰;最后是一张图车已经离开,车牌号清晰可见。陈子柚的心渐渐发冷。 她记得这一回,其实也只有这么一次,她疏于防范了。平时,她与江离城的亲密接触仅限于卧室,出了那道门,他俩就是陌生人。 但是那天,她本与几位同事在那家饭店吃饭,偏偏不巧到走廊上打电话时遇见了他。不出所料,离开时她收到字条,上面只写了房间号码,他一贯的作风。 陈子柚觉得倍受污辱。如果他愿自比作土皇帝,那么以前他召她到某处去,至少还像正常程序的侍寝;可如今他只是偶尔碰见了她,立即便求欢,那与土皇帝在后花园里撞见一长得还行的宫女,立即发情就地野合有什么区别。江离城真是永远都有办法让她自感低贱,而且方式总是层出不穷。 虽然她咬牙切齿,但还是很顺从地找到了那个套间。 她的外公出差了,她本来也不想独自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所以才和年轻同事一起出来混。 而且,江离城对她的身体其实兴趣并不大。他召她一回,少说一两周内是不愿再理会她了,不如早死早超生,闭眼撑过一两个小时,换来近十天的安生,何乐而不为。 那天晚上她心情很坏,因为那天是她的老保姆的忌日。人是一种很怪的动物,她对父母的死,甚至外婆的死,都渐渐释然,但却无法忘怀老保姆。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死亡,一个时时出现在身边的人,突然无影无踪,直至几个月后她都觉得仿佛一场梦。比起来,老保姆才是她最亲近的人,比母亲与外婆陪伴她的时间更长。而且,她一直认为老保姆是为自己而死,如果她不是为了要替自己出去买东西,或许她不会发病。 她闷闷不乐,连敷衍都懒得做,洗过澡就仰躺到床上等待着已经渐渐习惯的程式化的步骤。 结果那天江离城却要她陪着喝酒。颜色非常漂亮的酒,琥珀一般润泽晶莹,味道甜,度数也不高,她一口灌一杯,喝了他再给她倒。 她实在是喝了不少,她以为这么甜的酒喝不醉,但她忘记了自己不能喝混酒,很快就觉得天眩地转。 换作别的时候或许她会担心会害怕,可面对的人是江离城时,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所以当她依稀听到他说过她这是典型的牛嚼牡丹这句话后就昏昏然不省人事了。 她以为江离城会把她丢在那个房间里,结果半夜头痛欲裂地醒来时,却发现光溜溜地躺在江离城别墅的床上。他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地放过她,所以陈子柚紧咬着牙关忍着头痛与胃痛接受着他的侵略,后来她终于没忍住,华丽丽地吐了一床,只是可惜江离城闪得太及时,她竟然没吐到他身上。 那实在是个狼狈的夜晚,虽然她觉得很解气,但到底也足够难堪,根本不愿回想起。却没想到,那一夜的记忆竟以这种方式重新呈见在她的面前。 外公一向镇定的声音掩不住苍老与颤抖:“陈子柚小姐,如果我的调查的结果没出错,这辆车的车主名字叫江离城。你看着我的眼,用我的这把老命起誓,再对我说一遍,说你不认识这个人,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敢不敢?” 第九章 深渊 那一瞬间,陈子柚竟然回想起儿时的经历。她在旷野上行走,突然狂风大作,乌云翻滚,而四处荒芜,她无路可逃,纵然危机一触即发,恐慌蔓延周身,却只能无力地等待着暴雨袭来,区别只不过是睁着眼或者闭上眼。 此刻也是如此。外公眼中蓄着山雨欲来的怒火,而她无法辩驳一个字。她不知外公都知道了些什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知不知道?” 陈子柚低下头,她没勇气说谎。陈子柚低下头,她没勇气说谎。 “好,你果然知道。那个生下他的贱人害死了你的舅舅,这个贱人又害死了你的爸爸,你妈妈也因为这个而死。你明明都知道,你却跟他厮混在一起?陈子柚,你也够贱!” “外公,不是……”她的嗓子里犹如卡着鱼刺,每发出一个音节都艰难。 “不是什么?你的舅舅不是因为他妈妈才死的?你爸爸不是被他逼死的?还是,你不是情愿跟他在一起的?”外公的怒火几乎要将眼眶迸烈,陈子柚在其中看得到电闪雷鸣。 外公在她面前一直是慈爱而儒雅的,但这不等于说,她没见过外公的怒气。他的火气不发则已,每发一次,都足以焚毁成片的森林。 外公前两条都说的不假。 她从来不曾谋面的,那位传说中集合了全部优秀、承载了外公全部希望的舅舅,在非常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据说他短暂生命的唯一污点,便是爱上一个貌美绝伦,心如蛇蝎、名声败坏的女子,在遭遇家庭反对之后竟要与她私奔,并为之付出生命代价。外公因此发了狂,他用尽全部的手段去打击报复那个害他失去爱子的女子,包括她身边的所有人,令她的余生的每一天都成为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而她父亲的死因,则是因为一件已经板上钉钉的合作案突生枝节,那个合作关系着天德的生死存亡。父亲情急之下不顾连日的疲劳夜间驾车,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山路上遭遇了意外。从合作案中作梗的人,的确是江离城。 当她查清这一切的时候,她只觉悲哀,却没太多的恨意。种恶因,才得恶果。 在她看来,舅舅的死只是一场意外,那个女子,或许她真爱舅舅,或许只是用他当浮木,但至少对他没存加害之心。而外公用尽力气害一个弱女子卖身求生,害她无依无靠,害她精神失常,却是蓄了意的。以至于面对成年后的江离城的反攻,她不能原谅,却能够理解。 而她父亲的身亡,虽然江离城难辞其咎,可他并不是直接的凶手,他只是利用人心的贪婪导演了一场欺骗。尔虞我诈的戏码,在这世上的各个角落,时时都在上演,有人是幸运儿可趋福避祸,有人是倒霉鬼流年不利,此外,挺得过的便是强者,挺不过的便是弱者。在她眼中,父亲是不走运的那一种,而母亲则是弱者,对此她只有悲没有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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