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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突然间,空洞的眼眶中渗出一滴清澈的液体,他哭了。

  了解了这个男人的故事,我心里的恐惧已经渐渐被怜悯所取代。我慢慢走到蜷缩在墙角的国安面前,蹲下问他:"你很想找回自己的脸吗?"

  他无声地点点头。

  于是,我爬到床上,从墙上揭下那张脸皮,然后走到他面前。国安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手上的皮肤,当我把它凑近他的脸时,他没有闪躲。

  "这就是你的脸。"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皮肤贴在他模糊的血肉上,尽量将它抚平。很快,男人的脸就变得不再狰狞,那张皮肤似乎瞬间就粘合在他的脸上,生长得完好无损,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善良忠厚的国安。

  "你该走了吧?"站在一边的黎克仍然警惕地盯着他,他看出国安的目光仍然在我的头发上留连,生怕他再次伤害我。而我,此刻却做了一个决定。我从地上捡起了他的那把剪刀,把我的头发捋到手中,理顺。

  黎克惊讶地看着我的举动,叫道:"你要干什么?千万别做傻事啊!"

  我冲他笑笑,然后举起剪刀,慢慢地将头发剪下。国安眼中盈着泪水望着我,我将那束头发递给他:"送给你,以后不要再去伤害无辜的人了。"

  国安连声道谢之后,拿着我的头发向门口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听我的劝告不再守候在巷口剪别人的头发,为自己心爱的人积攒发套;我只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到我的生活里来。

  秋雾弥漫的街道上,也不知是谁家传来"游园惊梦"的乐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茶縻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

  阳光正一点点探出头来,它最终会冲破这所有的雾霭,用光和热抚慰每一颗受伤的心。门口的街道上又传来叫卖豆浆的声音,浓郁的豆香四溢,黎克摸了摸我已成齐耳短发的头问:"要不要喝?"

  啜饮着加了很多糖的豆浆,身边坐着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我的感觉竟然是如释重负,仿佛世界上任何的恐惧和无奈都不会再光顾我。

  第六章 咬痕

  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我的房间却一如既往地温暖,就好像季节从不在这里做任何节律性变更。现在白天变得更加短暂,日照也更加晦暗不明,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地感到害怕。即使是白天看起来很平常的事情,换成晚上发生就变得古怪。

  一天半夜,我被颈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痛疼醒,打开灯拿起镜子,我发现疼痛的地方有一个肿块,看起来挺严重,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咬的。

  "你脖子上是什么?"

  次日,黎克发现了我脖子上的这个红肿,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我低下头看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

  "我看看。"他凑近用指尖触了一下,"疼吗?"

  我摇摇头。

  "奇怪,看起来怎么像是人的牙印?"

  我抬起头惊愕地盯着他,随后又拿起镜子仔细端详一番,果然像他说的那样,看起来真的很像人的咬痕。

  "怎么可能?"我虽然在冒冷汗,嘴上却故作轻松。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四下端详着我的房间,"这栋房子的历史肯定超过一百年,房子老了,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准你再胡扯!讨厌鬼!"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我想我已经见识过他口中所谓"不干净的东西"。

  "本来嘛!我早就觉得你住在这里很古怪,你说说看,上次那个剪人家头发的男人,还有房东婆婆的突然失踪……这一切难道不奇怪吗?"黎克仍然不愿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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