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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钟越仍避重就轻,“到那时候,大家天南海北,当然是各自散了。”

  林丹云一听,跺了跺脚,气恼地说:“你别管这些!我只问你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和我交往?你就给我一句爽快话,痛痛快快地回答我!”

  钟越默不作声。

  林丹云的心渐渐凉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低声下气地说:“钟越,只要你说愿意和我交往,我便等你。高考你要去哪里,我便跟你去。”语气已近哀求,她自己都诧异,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让自己变得如此卑微。

  可是一个人下了多大的决心,便要迎接多大的打击。

  钟越迟疑半天,最后说:“林丹云,我不值得你这样。”

  林丹云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使颤音泄露出来,“你告诉我,谁值得?”

  钟越转过身,淡然说:“总有人比我更值得。”说完就要走。在很多人的眼里,钟越学习优秀,但是对人比较淡,可是他们不明白,这样的人,一旦钟情于某事某人,比热情感性的人要坚持得长久得多。这种人不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便执著到底。

  林丹云在他身后问:“那么……谁又值得你这样?让你这样对我……”她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冬夜里一阵阵随风飘远。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舌尖尝过胆,苦得无法说出来。

  钟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人影,但是他没有回答林丹云的话,只是欠了欠身表示抱歉,然后转身就走了。

  林丹云紧追两步,大声问:“你喜欢何如初!是不是?”她终于问出来了,虽然苦涩,可是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却轻了许多。

  钟越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避而不答:“很晚了,早点儿回家睡觉吧。后天就考试了。”说完加快脚步,赶在校工关门前,闪了出去。一路上,他也在问自己:“钟越,你是不是喜欢何如初?”回到家后,他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安稳。

  林丹云万念俱灰地回到家里,她的母亲赵书记皱眉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一天到晚不念书也就算了,整天跟一些不长进的人出去玩。”

  林丹云没像往常一样不做声,反而大声说:“我没出去玩!”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她从来没有像艺术班的其他女孩子一样老出去玩。

  赵书记正为这个女儿头疼呢,现在文不成武不就的,将来还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呢,如果女儿没有考上大学,她在同事面前一定会抬不起头。如今见她这么晚回来还不许大人说,当下怒道:“你还敢顶嘴!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这次考试成绩——”说着把试卷掷到女儿的脸上,气得脸发青,骂道,“林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晚上出去时正好碰到女儿的班主任,说林丹云最近经常不上晚自习,人也恍恍惚惚的,精力总不集中,现在见女儿不但不反省,还敢顶嘴,更是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这次文化课考试,你若还是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丹云的态度更加生硬,“有本事你干脆把我打死!一了百了!”

  母女俩倔起来一样的臭脾气,谁都不肯妥协,犹如锤子和顽石,非但打磨不成美玉,碰在一起,反而噼里啪啦爆起来。

  赵书记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巴掌打过去,耳光响亮,非常清脆,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冻结了。林丹云挺着脊背咬牙站在那儿,眼眶红了,但是她强忍住委屈,还嘴硬说:“要打你就打个够!”

  赵书记见她右边的脸全红了,知道一时下手重了,第二掌哪还打得下去,当下疾言厉色地说:“回房睡觉!”

  林丹云不声不响地拾起地上的试卷,昂着头转身回房。半夜,赵书记怕她挨打后出事,还悄悄爬起来探视,见她书桌前的灯亮着,还没睡。想敲门,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等女儿过几天气消了再说。

  第二天赵书记叫女儿起床吃饭时,女儿已经上课去了,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于是她只好关好门去上班。

  何如初这一晚也没睡好。一大早出门,刚出小区的大门就碰到钟越。两人并排走着,她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性地问:“对了,昨天晚上,你和林丹云……还好吧?”

  钟越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说其他的话。她不知道他点头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又不好再追问,只得存在心里。她偷偷打量,见他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晚上收拾东西放学时,韩张忽然说:“怎么一整天都没见林丹云啊,上哪去了?”几个人形影不离惯了,平常就算有课,她也会蹭过来坐一会儿,不像今天,人影儿都没看见。

  何如初也在纳闷她怎么像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可是又想到昨天晚上,心想她大概是不想见钟越吧?钟越曾当着众多人的面澄清他和林丹云的关系,这事她多少知道一点儿,只是不敢告诉林丹云。瞧现在乱糟糟的,她昨天晚上大概很不好受。她便说:“林丹云可能有事吧。再说明天就考试了,她除了文化课,还要准备艺术考试呢。”

  韩张也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放在心上。钟越就更不管不问了,躲还来不及呢。

  直到第二天考试,赵书记神色匆匆地来到零班,找到何如初问:“你有没有见到丹云?”何如初一看她着急成那样,就知道出事了,忙说没有,又问:“出什么事了?”

  赵书记急得团团转,满脸憔悴,神情焦虑,“她不见了!昨天早上就没见到她人,我以为她上课去了。到了晚上还没回来,我开始急了,往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儿打电话,都说没去。她姑姑、舅舅、阿姨家我全都问遍了,也说不在!我又到她班上问了,大家说没见着她,所以我来问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何如初吓坏了,没想到林丹云会突然不见了,忙说是前天晚上。赵书记听了,黯然叹了口气,只怪自己不该一时气愤,动手打了她一巴掌。何如初问:“她什么都没带就这么走了吗?”

  赵书记摇头,“拉杆旅行箱不在,几件常穿的衣服也带走了,还有我放在书房柜子里的一万多块钱也拿走了。”何如初愕然,带那么多钱,看样子她是要长期离家出走?赵书记待明白她是有计划地离家出走,倒不像一开始那样心急火燎,好歹那么大一人,身上带了钱,出门在外至少不至于挨饿受冻。怕打扰何如初考试,赵书记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何如初,若是有林丹云的消息,立刻告诉自己,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还没有林丹云的消息。何如初急得问钟越:“你那天晚上跟林丹云说什么了?怎么第二天她就离家出走了?”

  钟越也没想到一席不轻不重、婉拒的话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担心林丹云一个人在外面出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于是把那天晚上他和林丹云的对话一字一句复述给何如初听,只略去林丹云最后问的那句话。何如初听了,沉默半晌,说:“那她也没必要离家出走啊!”随后叹息一声,可见这次钟越真是伤了她的心。

  考完试就放假,因为林丹云的离家出走,几个人的心情多少受到影响。放假的第二天,一大早,何如初还在睡觉,就接到一个长途电话:“何如初,你在干吗?听你声音含糊不清,还没睡醒?”

  何如初一个激灵,鲤鱼打挺般坐起来,大叫:“林丹云!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了找你,差点儿把上临一中掘地三尺,就差翻过来了!”

  林丹云说:“你小声点儿!我还没回家,我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呢!你可别告诉别人啊,不然我连电话也不给你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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