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办(56)_虚阁网

五十六

　　那是铁江去劳改农场工作的第四个年头。一天下大雨，铁江正在宿舍休息，突然大喇叭里传出命令：监区一个犯人趁着大雨脱逃！于是所有干警立即出动追逃，重点是各路口和芦苇荡。

　　这种事铁江遇见过，不管哪个监区犯人脱逃，农场所有警察包括后勤人员都要出去蹲坑，犯人抓不到干警就一直蹲下去！

　　铁江穿上雨衣赶紧冲向外边，期盼能亲手抓到那个逃犯。铁江沿着一条平时犯人抄近走的小路搜索，仔细观察路两边的情况。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像什么东西坍塌的响动，便赶紧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发现是一个人掉进一截坍塌的土坝中。

　　铁江心中一喜，断定这人就是那个逃犯。于是他上前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脖领，那个人力气很大，用力一挣反而把铁江也带了下来。两个人都陷在又软又湿的泥潭中，想站站不起，想走走不动。铁江这时候看清了对方的脸部：天哪，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中学同学、当年的红卫兵领袖——程垓！

　　铁江抓住程垓的衣领问，你不是去东北插队了吗，怎么会在这儿？程垓也认出了铁江，说老同学你怎么到劳改农场来了？铁江回答，我早就来了，我们公安内部调动。你呢，因为什么进来的？

　　程垓说，冤枉死了，我和穆小娴从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回京探亲，一次在她家喝醉了酒，我晕晕乎乎和她发生了关系。倒霉的是被她妈妈撞见，她妈妈报了官，我就被送这儿来了！铁江说，那就是强奸啊！

　　程垓有点急：我们俩是在搞对象！插队前我们就好上了，怎么能算强奸呢？

　　铁江问，给你判了几年？程垓说，三年。铁江说，三年你跑什么？一咬牙就过去了！程垓说，这里我实在呆不下去了，老同学你就装没看见，让我走吧！铁江说我不能放你走，这是为你好，因为你这样逃跑要罪加一等！

　　程垓哀求说，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求你放我一马，我实在受够了，不想再回去坐牢了！铁江说你根本跑不了，全农场的干警都出来追逃，所有的路都被封锁住。你往哪儿跑啊？

　　程垓说我能跑出去，我已经踩好了一条道，我从这儿直接回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那儿的人会保护我！

　　铁江说，别幻想了，你已经判了刑，逃到哪儿都会被送回来！而且你根本逃不出去。现在跟我回去，还可以算自首，不会给你加刑！

　　程垓奋力挣脱铁江的手：“我不回去！”铁江说你别动，这里很危险，有垮坝的可能。你必须听我的话，不然你活不了！

　　铁江拉住程垓衣领往外走，但程垓拼死地挣扎。由于是在泥潭里，雨还在下着，铁江费了半天劲也没离开原地。如何征服这个已铁了心的家伙，看来得用点计谋。

　　铁江对程垓说：“你要跑没关系，但你这样胡来不但跑不成，还得死在这儿！”程垓回答：“我宁愿死在这里，让大坝压住，也不要你抓我！”

　　铁江看这样僵持下去肯定制伏不了程垓，便自己抓着水草脱离了泥潭。程垓也学铁江的样子爬出泥潭，但他并没走多远，就重新陷进去了。铁江伸出胳膊拼尽气力将他从泥潭中拉了上来。

　　脱离险境后的程垓不但不感谢，反而挥拳朝铁江打来，铁江没防备，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铁江下意识地松开抓着程垓胳膊的手，程垓再次逃脱。

　　虽然程垓最终被别的蹲坑民警抓获，但他却倒打一耙，诬称铁江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

　　这可是个严重问题，铁江无论如何争辩，队长都狠狠批评了他一顿！

　　两个礼拜后队长把铁江叫到队部，宣布了处理结果。队长说上面经过研究，参考农场政治部的意见，觉得你暂不适合在劳改农场工作。经过与燕都有关部门协商，决定你还是回原来的工作岗位——太仓巷派出所。

　　铁江觉得程垓一定认出了自己，只是不想相认罢了。都三十年过去了，程垓还剃着这样的光头，这让铁江回想起当年在劳改农场的劳改犯，那些劳改犯都被强制性地剃成光头。一是为了个人卫生，二是防止他们相互之间打架。劳改犯集体在外面干活的时候，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圆滚滚的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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