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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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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只能是悄悄地进行,不能让双方的父母知道,不能让双方的师傅知道,不能让双方的同事和领导知道。虽然每天上班都在一起,但都要克制自己,尽量不说话,不使眼色。即便说话,也都说官话,说工作上的事。靳春华爱笑,跟别人眼神对在一起就要笑,办公室里常常传来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但她对铁江就得尽量控制着,怕被别人看出来。为了防止自己对铁江流露出超出同志关系的笑,她尽量把眼神对准别人。 铁江也同样经历着煎熬。每天上班,他都想替靳春华打开水、擦桌子、拖地板,但一个警察做这些事不太好,宁卫国曾告诉过他,咱们地位特殊,做事要有点架子,这样有利于工作。靳春华和铁江经常跟着各自的师傅出去,一个师傅带着一个跟班的,替他们拎包跑腿。靳春华师傅的工具包又大又长,里面有尺子、锤子、手锯等,而铁江的师哥只带一个很小的军挎。 铁江想替靳春华背她师傅的工具包,但又不敢伸手。因为警察的工作就是在工作人员后面跟着,不多言不多语。要是自己跨过了界限,师哥一定会看出来的。即便这样宁卫国还说自己在追求靳春华呢,如果帮靳春华拎工具包,那更给师哥送话把儿了。 一天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铁江说出了自己不能帮靳春华拎工具包的苦恼,他说每天看着娇小的她拎着沉重的工具包走路时,自己的心都会疼。靳春华说,谢谢弟弟!你有这份心,小姐姐已经满足了!只要弟弟有这份心,小姐姐就是拎一座山走路,也不会感到累! 能够每天见面,对两个相恋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尽管要装成一般的同事,警察和民众的关系,但眼睛能时时看到对方,就没了相思之苦。而且还有下班以后的时间,工作组晚上经常到太仓巷中学的大操场上听红卫兵传达最高指示,两个人就可以在一起呆一两个小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拥抱,不拉手,只是说悄悄话,他们自己也感到纳闷: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呢,常常是话还没说够,分手的时间就到了! 回到家仍然很思念,有时候他们自己都笑话自己:刚刚见完面,怎么又受不了了,又想见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简真是匪夷所思! 但随后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 那是一天上午,工作组开始实施拆除关帝庙的方案,工人和自发来破四旧的市民浩浩荡荡涌向关帝庙,拆除行动正式开始。按照拆除方案,应该是先拆房顶,顶子挑了以后再拆门、窗,然后再拆四面墙壁,最后拆牌楼和围墙,但大家已经等不及了,院子里布满了人,每个人都想为拆除关帝庙贡献力量,大家顾不得先后顺序了,每个人抓到什么就毁什么。有的人推倒围墙,有的人拆卸门窗,有的人掀倒香炉,有的人砸牌位和关公塑像……但这给挑房顶的人带来了难题,因为院子里都是人,拆下来的瓦片没法往地上扔,只能一片一片地往下传,速度很慢。 靳春华当时正在旁边,见工作效率低,就出了一个主意:瓦片先堆在房顶上,等下边没人了,再把瓦片扔下来。其实靳春华不出这主意,他们也会这样做,因为大家都对一片一片往下传瓦片不满意,觉得效率低。但靳春华出的这个主意,却给自己带来了灾祸。原因是房上的瓦片单摆浮搁着无所谓,当整座房顶的瓦片都拆下来以后,险情就出现了。开始是一摞瓦片向下坠落,然后是两摞瓦片、三摞瓦片,再往后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所有的瓦片都滑落下来,发出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响声! 在关帝庙房檐下干活的很多人受了伤,轻的是肩膀、胳膊被划伤,重的是脑瓜开了瓢。但这些还不算严重后果,严重后果是房顶北半坡临着一条小马路,坠落的瓦片将一辆满载毛主席瓷像的小货车砸中,司机没受伤,但毛主席瓷像大多被砸烂!一车毛主席瓷像被砸毁,这可是个严重事件,而且居然那么巧,就在货车经过关帝庙的一瞬间瓦片从天而降,就像事先算计好的。 房顶上干活的人当时就吓傻了,一个个脸色煞白!底下的人在经过短暂的惊慌以后,都朝他们吼道,你们干什么呢?阶级报复?你们里边一定有坏人!下来,快点!房顶上的七八个人灰溜溜地顺着梯子往下爬,一下来就有人揍他们,他们检讨说好话都没用,好几个人脸上挨了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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