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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业老师个子很高大,虽然瘦,但骨架很大,是个很精干的人,有点像农民的样子,他太太看上去也像个农民。他家住在南苑大门的西边,那房子是土砖房,类似于半地下室,进门要下好几个台阶,里面很黑。李老师家对面,南苑大门的东边墙根是一排马圈,有几匹骡马,旁边还有一排很矮的小房子。从李老师家再往南,大道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坛,那就是皇帝祭天的坛,中间是砖石垒的一米多高的大平台,四周围是广场,外围是矮墙,那矮墙跟我们一样高,当我们站在墙根下,只看到上面覆盖着美丽的琉璃瓦,祭坛再往南走,就是我们的宿舍楼。

  我们低年级小同学跟住在相隔一里路的大殿里的高年级同学来往不多。宫殿里的宿舍很大,但不太明亮,看来有点阴森。他们住的是上下铺,有蚊帐,好像没有阿姨照顾,床底下放脸盆等物。有些同学可能上学比较晚,在我们看来,简直就像是大人。在我们小同学印象里,大哥哥大姐姐们开朗,自立,球打得好,也不曾见他们打架。

  我们南苑东边祭坛的外墙另有一个常锁着的大门,门外就是先农坛体育场。每当那里举行足球比赛或大型运动会时,我们就穿着整齐的服装排着队,到体育场观看各种比赛和典礼。先农坛体育场是北京当时最大的体育场,中间有足球场和四百米跑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次小雨中的田径比赛,一位瘦而高的苏联男运动员在竞走比赛中,把中国的运动员超过了好多圈。还有,那时足球场的草皮不好,运动员冲撞倒地会摔得很疼,所以一些省际的足球赛,运动员常会与对方打起来……

  我们每天早餐有牛奶或豆浆,还有鸡蛋、花卷、糖三角等;午餐和晚餐都有鱼或肉,还吃过对虾。那时候,我们没觉得吃得怎么好。尤其是夏天的午饭每人还要喝一碗绿色的菜汤,是苦苦的,但又不能剩下。有一次,一个别的班的胖胖的女同学走出饭堂以后把含在嘴里的一块大肥肉吐进垃圾桶里,被他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发现了。那男同学硬是揪着她,逼她把那块肥肉从垃圾桶里拣出来吃了。

  我们上午下课后,吃完午饭就要午睡,下午再上两节课,做完作业,大概三点半钟就下课了,大家就可以去玩。我们跳绳都是玩双跳的,跳一下,甩两下绳子,甩得耳边嗡嗡响,我们能跳一百多下呢,经常把手磨出水泡来。我们还抽陀螺,抽得陀螺满地转。后来我们自己都会做陀螺,那时学校厨房是烧柴火的,我们捡来柴火棒,用铅笔刀削一个陀螺,再把从家中带回来的单车轴承里的滚珠嵌在陀螺上,相互比斗陀螺,看谁的陀螺又大又好,可以把对方的陀螺撞倒。那时候,我们存放滚珠是用百雀灵牌的雪花膏铁盒装起来,把铁盒往掌心一磕,滚珠就在盒里哗哗地转起来。几十年后,我依然记得百雀灵雪花膏的芳香,最近还在广州小巷的小店里买到了一盒。那时候,同学们的手和脸常被冬天的北风吹得裂口,阿姨常给我们搽雪花膏。冬天的下午,阿姨还打来一盆盆的热水给我们生了冻疮的同学烫手脚。宿舍楼后的祭坛周围的矮墙上有很多琉璃瓦,我们有时也玩打瓦。玩法是:把从矮墙上揭下来的琉璃瓦磨成方形。然后在平地上画相隔约一米的四条线,先把一块瓦立着放在最前边的线上,用另一块瓦打过去,谁先把那块瓦打倒就算赢。几年下来,我们把那些琉璃瓦都打没了,现在想来实在可惜,我们打掉的是一块块的文物呀。我们还玩滚铁环,从老师那儿领来铁圈,用铁钩子推着到处跑,铁环上有几个小铁圈,滚起来哗啦啦响。此外我们还玩拍洋画儿、弹球、扇三角儿……

  女孩子最喜欢玩的游戏是揣拐、踢毽子、跳皮筋。到二年级时候,有的男孩子就爱踢球了,只见他们左手一扬,右腿成弓,球踢出去像炮弹一样。同学们嫌我踢得不好,只派我守门,可是我总守不住,守住了一次,球却是砸到我脸上的,“闷”得我眼冒金花。

  每逢大家排队去饭堂吃饭的时候,总有淘气的同学走在前面有节奏地拍着屁股、跺着脚口中念念有词地叫着:“啪——哒哒——啪!啪——哒哒——啪!谁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拿屁嘣!……”那时候我们喜欢在鞋跟上钉上铁的鞋钉,在水泥地上走起来哒哒地响,像现在跳的踢踏舞。

  我们10多个同学一个房间。和我同室有一个叫宫鸣西的同学,他的父母好像是长驻国外的使节,所以,星期天经常没有大人接他回家。他可淘气了经常打架,他是我们班的“二王”。他爱尿炕,要是哪天早晨尿炕了,起床铃一响,他就把被子一掀,大唱“大渡河啊,开船喽——嘿呦呦!”

  有一个同学叫温宁,父亲在瑞士当大使,他有一个足球是瑞士产的,漂亮极了。温宁不愿别人碰他的足球,他有时约我一起去踢。

  有一个同学叫路书奇,个子很高,没人跟我玩时,我老跟着他,他爱叫我“鸽子哥”。有一次天刚亮,我们醒来再睡不着了。路书奇用被子把头一蒙就大叫:“鸽子哥——鸽子哥。”值班的阿姨听到了,把他被子一掀,这可把他吓坏了。只见阿姨黑着脸大发脾气,“今天下课你们要回来补睡觉。”下午我们下课后,乖乖地回来罚睡。我就常常因起床铃响了还起不来,没有在十分钟内迅速穿好衣服、系好鞋带走出宿舍,被老师罚了好几次。

  有一个同学叫侯克平,很老实,很厚道。每星期六下午,家长接小孩的时候,总有军人叔叔开车来接,那可能是他父亲的警卫员。他们坐上吉普车,一溜烟就消失了。他后来在“文化大革命”中是北京五中的红卫兵的头,很出名的。

  在隔壁班还有一个很会画画的孔丹,长得很斯文,后来他成为“文革”中红卫兵里一个很有名的人物。

  我能记得的女同学都是长得很漂亮的。章安安眼睛大大的,身材苗条,性格也很文雅;张新奇活泼大方;陈明珠娟秀而胆小……

  同学中很多都是军人家庭出身,很爱打架,几乎每班都有大王、二王。后来班里新转学来了一个也很能打的男同学,班里的大王和二王便商量着要跟他拼一拼。一天,他们趁老师不在,便联合起来打这个新同学,还用铅笔刀砍他,幸亏结果只划破了一点皮。

  我比较胆小,爱哭,害怕打架,以至班里看来最弱的女同学陈明珠都敢向我挑战。有一次她掐住我的脖子要跟我打架,当时许多同学都起哄,我害羞极了,最后也没分出胜负。从那以后,我就没以前那么爱哭了。

  二年级的时候,最常和我一起玩的是张家河,他们家刚从海南来北京,他和我住一个大院。张家河黑瘦黑瘦的,长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显得很精明。体育课上,玩游戏时,张家河显得特机灵。大家围一圈,拿一个球扔向站在中间的同学,谁被球打中,谁就出局,最后圈中间就只剩下张家河了,可是这个球从四面八方怎么打都打不着他。有一个球眼看要打到他了,没想到,他竟像蛤蟆一样迅速往地上一趴,嚯!球又从他头上飞过去,砸在他屁股后面一点的地上,还是打不着他。后来,他跟着父母一起回老家海南岛了。三十年后,我在海南岛采访的时候,顺路去看望他。他的双眼因为得了青光眼,已经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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