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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叶冠语喝了点酒,脑子明显没有平日里清醒,该说的和不该说的,他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他脸上笑着,笑容让他的脸部完全舒展,竟是罕见的俊朗,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舒曼脊背发凉:“小曼,你可能不知道,我跟他的渊源深着呢,十几年前就认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这些年,他做过什么,去过哪里,结交什么人,包括……泡过几个女人,我都知道,下雪的那晚你在卧虎山庄,想必他对你动了念头,在你房门外徘徊到凌晨,可怜的家伙……”

  舒曼倏地瞪大眼睛……

  “不要奇怪,我不是监视你,是监视他,为什么监视他,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世上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全都如数家珍。比如他曾经很喜欢一个女孩,为了寄托思念甚至养了两只天鹅,他把其中一只天鹅叫‘丫头’……他为那个女孩辗转难眠,经常偷偷地躲在女孩家的附近看她。我非常明白那女孩对他有多重要,那只叫‘丫头’的天鹅死后,他差点病死……”

  什么东西极细微地刺进舒曼的心。

  她的嘴唇颤抖,神思迷离,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叶冠语目光炯炯地瞅着她,继续侃侃而谈:“我想是上天刻意这么安排吧,因为我认识那女孩,并且深深地陷进去了,这些年,那女孩就是我最美最纯的一个梦,我对那女孩的向往一点也不比他少……我心里很明白,只要赢得这个女孩,我就赢了那个疯子,但不仅仅是因为要赢他,而是我真的爱上了那女孩,她是这世上迄今为止唯一让我想拥有的爱……”

  “我跟她说话的每一个瞬间,我的心跳频率都快得让我窒息;回国后,我每天等候在她住的那个小区附近,只为了可以碰见她,看着她的身影我就会很满足;我熟悉她的一切生活习惯,她常去的便利店,她常去的公园,她生病时常去的医院,我都摸得比自己的家还熟悉;她最喜欢弹的曲子,最喜欢穿的衣服,最喜欢用的洗发水,最喜欢吃的豆浆,我都铭记于心,我记不住我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却记得她每周哪天会外出,哪天会在阳台上发呆,哪天会在房子里教小孩弹琴……”

  “我在窥探她的时候,我知道那个疯子也在窥探她,每天夜晚,我都看见那个疯子在她家楼下徘徊,坐在那两棵苦楝树下抽烟抽到半夜,她发病入院后,他彻夜逗留在医院,却不敢露面,我能理解他的矛盾,他恨她,却又爱她……小曼,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吧?”

  刹那间,有泪汹涌而出。

  她只以为他在说疯话。

  她一度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这般惦记着她。

  可就在此刻,她看到了一直迷惑不解的谜底,她对他的似曾相识,他看她时绞痛的眼神,却原来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么多年,她已经死了心,断了念,总以为再也不会为谁心痛,可是此刻她的心又微微地疼起来,仿佛有极细的针扎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牵起更痛的触感。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哭?”叶冠语已经喝多了,伸手怜惜地想去拭她的泪。她避开,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但他极快地掩饰过去,笑了笑,将一盘春卷端到她面前,“来,尝尝这个,你一定爱吃。”他支着下颌,目光像是漫不经心,看着她说,“我亲自下厨做的哦,下午你来之前,我就做好了。”

  舒曼再次瞪大眼睛,他还会下厨?

  “来,尝尝。”叶冠语夹了个春卷放到她的碗中。舒曼迟疑着,浅尝了一口,只是一小口,她就像浑身遭了电击似的,僵直着身子,思维和四肢都动弹不得……这味道,正是年幼时她在翠荷街尝过的!

  叶冠语如愿以偿地看到她嘴角在剧烈地抽搐,他神色自若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因为他知道什么话都抵不过那春卷的味道。

  他知道,她一定记得起。

  更多的泪水自舒曼的眼眶溢出来,她几乎淡忘了的味道,她亦无限怀念的味道,竟然做梦般刺激到她的味蕾。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翠荷街的巷子口做春卷的那家人,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生活!

  叶冠语又夹个春卷到她碗里:“来,喜欢吃就多吃点,如果你想吃,我以后经常给你做。”

  舒曼视线模糊地看着这个男人,恍然又记起,她在那个老伯的小摊前买春卷时,多次见过一个清瘦的大男孩在帮忙。有时候是两个男孩,一大一小,小的估计就是他的弟弟叶冠青了。她记得那个大男孩很羞涩,衣着寒酸,大冷天的,一双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帮父亲做春卷。而当时她和舒秦都俨然是一副小公主模样,穿得漂漂亮亮,每次出现在他家的摊前,他的头就埋得格外低,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她们姐妹俩。

  “我认识你,可比他早多了,舒曼。”叶冠语脸上没有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贵气十足,谁能把他和当年那个羞涩窘迫的男孩联系在一起呢。

  舒曼含泪吃完了一个春卷。

  “好吃吗?”叶冠语问她。

  她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他又说:“我自幼家贫,父亲穷了一辈子,没什么留给儿女,除了做春卷的手艺,什么都没留。父亲说,有门手艺,总饿不死,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这么多年了,每每思念父亲,还有母亲,我就会自己做春卷吃,尝过我做的春卷的人,除了你,再无他人。其实春卷很多人都会做,大酒店、大酒楼都做得很好吃,但味道绝对跟你现在尝到的不一样。因为父亲说过,春卷做成什么样不重要,用什么材料也不重要,火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用心去做,就像做给自己家里人吃一样,用那样的爱心去做,味道就一定与众不同,所以那时候在翠荷街,我们家做的春卷总是有很多的回头客,你也算其中一个吧,舒曼……

  当我第一次在紫藤路的林家小院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就是那个在我家小摊前流连的小姑娘,那时候你很小,十岁吧。

  人生就是一盘局,我们都是棋子,下棋的是命运。

  无论我们怎么挣扎,总是逃脱不了命运既定的棋局,进或退,得或失,都是命运设定好了的。当年我家破人亡,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那个馋嘴的小女孩,没想到……竟然就是你,真的是你!

  你曾经那么长久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和你就是一盘没下完的棋,百转千回,现在我们终于在命运的棋盘上重逢了。

  舒曼,我断不会再放弃你。”

  ……

  舒曼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色下的满庭茉莉自顾抽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命运是一盘棋,原来如此!

  叶冠语也起身,站到她旁边:“你今天来找我一定是有事的吧。”

  他终于问到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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