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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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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钱,我不必冒违法的风险,我在董事长这个位子上坐不久了。 我没有想到灰色地带宽阔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一望无际。坐在这个位子上,对人的考验实在是太残酷了。只需动一个念头就可以得到上百万几百万的钱,而要求一个人心如止水,这可能吗?人毕竟不是神啊!如果我下决心做这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挡我,我可以不动声色地安排一切。这使我深切感到,这个位子不是为凡人而是为圣人安排的,以圣人的标准要求凡人,永远不可能,决不可能。这几年的几次拒贿,我为自己虚构了一种人性的神话,我是刀枪不入的。可现在能在灰色地带就有所收获,大收获,我为什么要拒绝?又有谁在灰色地带摔了跤呢?没有。 我明白了自己,钱,我还是爱的,只是不愿冒犯法的风险罢了。 我是人,我不是神,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我不必为一个神话把自己禁锢起来。 我感到身体中有一个无法准确指出的部位在源源地释放能量,推动着自己向前走去,我已经不由自主。这样我更理解了人,理解了世界,也理解了历史的可能性。这个世界是有极限的,人性的极限就是世界的极限,只有天生的幻想家仍然抱有幻想。人们不能去追求那些不可能的可能性,特别是不能把这种渺茫的可能性制度化。人永远是凡人,世界永远是世界,在人间不可能建立天国。 我们在人性的神话中构筑了社会,要求人们掌握着资源分配却绝对公正,这是天国而不是人间的逻辑。让充满欲望和偏见的人坐在像我这样的位子上,这不能不是一种危险。大人物也是人,是人就无法从一个预设的逻辑起点比如为人民服务出发。如果有这样一个起点,那只能是人本身。 我们不能欺骗自己,虽然这种欺骗是那样的魅力无穷。一个社会执著地追求不可能的可能性,就培养出一批双面人,而把无法实现的目标当作目标,就放逐了起码的公正。高调人性论的破产是必然的,人类的历史就是人性的神话破产的历史;虽然它充满诱惑,有时比真实更加真实,在历史中却仍然是一种虚构。凡人就是凡人,处在圣人的位子他是凡人,经过了神话的包装仍然是凡人。那些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的人也许没有特别充分的理由激愤,他自己也是凡人,只是他不幸处在一个被动的地位上罢了。 我是凡人,也是一个人性神话破产的范例。一时的崇高感神圣感毕竟禁不起日久天长的浸润。但我还是要维持这样一个神话,我的角色决定了我只能如此。有些话我会放在心中反复地想,却永远不会说出来。当年想说的时候不能说,现在能说了,又不想说了。人们不应该向上帝挑战,不能试图去改变上帝设置的先天程序。人就是有自我偏见,就是要从自己的情感特别是利益出发去判断事物,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是我们理解世界的起点。也许有几个圣者可能超越,但不可能有几万个,更不可能有几亿个。几个人不能作为口实,更不能作为依据,否则就很虚渺。要克服偏见就是克服人性,但人性却是生生不息的,因而历史也是循环往复的。历史是技术无限进步和人性无限循环的历史。挑战的冲动是一个本质的方向性错误,因而无法弥补无法纠正。 我们只能在低调人性论的基础上,对世界抱着有限的希望。 两天后我把事情告诉了董柳,她听了很兴奋,也有点紧张,毕竟刺激是太强烈了。她说:“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就能碰到那么一次。” 我说:“太便宜李智那小子了,他这么一弄可能要搞几千万到荷包里。”董柳说:“你要怎么样都随你,反正我一波留学的钱你要准备好。连丁小槐都说要送强强去美国读大学,我一波比强强差还是他爸爸比强强爸爸差?” 我说:“安泰药业是我一手搞起来的,就像我第二个儿子,被李智那小子夺了权去了,我心里不服气。”董柳说:“这个儿子不争气,你老抱着他干什么?” 我说:“我们是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上市的,上市时又没有圈进来一笔钱,拿什么去争气?我们每股还有一分钱两分钱的利润,有的公司上市圈了几亿,两年就化成了水,成了亏损股,那些董事长讲起话来还雄纠纠吃了伟哥似的。”董柳说:“安泰药业落到别人手中去,那是早晚的事,在你手中不落,在别人手中也保不住。你的董事长还有半年,到时候李智就不找你谈了。嘴边的东西你不吃,但你保不住别人也不吃。”董柳的话撞在我的心上。安泰药业的经营难有起色,又丧失了配股的资格,被重组是早晚的事,重组过程中也必然有一些要被掩盖着的秘密。事情与其让别人来做,还不如在我手中就做了。 我不再犹豫,抓起电话就拨了李智的手机号码。当那边“喂”的一声,我又把话筒放了。 我怎么能主动找他?那样我就失身份了,没了主动权。刚放下话筒李智的电话来了,约我出去谈谈。他没提到刚才那个电话,提到了我也不会承认。但我想他凭直觉可能猜到了一点什么,这让我感到了屈辱。 第二次见面李智把操作的详细计划讲了,我想来想去,简直就是天衣无缝。他准备从银行贷款八千万吸纳安泰药业,股价拉上去以后公布重组的消息,趁利好把股票抛掉。 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如此暴富,却又合理合法。当然这是黑幕,但却是合法的。他当时就要在董柳的股票帐户上存入一百万,我说:“这个不急。”他很急这一点,只要钱存进去了,我就没有退路了。但我还得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把我这边的事做得天衣无缝。 我说:“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任志强也不能知道。” 他说:“他想促成这件事,自己也在中间做点老鼠仓。” 我说:“我们以后不能这样见面了,被别人看到了也是个缝隙,要谈什么到没人的地方去谈。你打电话给我,我打电话给你,都到公用电话去打,将来电信局也查不到什么,那才让人安心。”这次见面他对我仍是恭恭敬敬,但我想着他心里一定在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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