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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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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我老是想着董柳的事,想向自己问一个为什么时,却说不出道理,心里有个鬼在蹲着似的。说起来她比许小曼就差得太远了,也比不上屈文琴,难道我池大为越找越往下了吗?我对自己服不下这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就不去想这件事。可过几天回过头来一种感受还是挂在心中的那一个地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答,那就是她那种毫不做作的朴质触动了我,不像其它姑娘,给人一种自己是个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的人物的感觉。 我想着是不是要去市五医院去找她,至少问一问她是不是还处于挂单状态吧。联欢会上那么多漂亮姑娘,为什么我偏对她产生了心灵感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在逃避,你害怕挑战,你心虚了,气短了。” 我明白自己在往没有挑战性的方向走,我犹豫了。 最后我还是下决心给董柳写了一封信,约她到天都公园门口见面,管她有没有男朋友呢。 我不要什么道理,什么条件,想写就是最大的道理,把为什么问过来的问过去,自己也给问糊涂了。那天我吃了晚饭就去了,在路上想着她会不会也像屈文琴一样,晚来十几分钟,在心理上争取一个主动?虽说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愿理解,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教我失望。 我在七点半准时到在公园门口,正想找个好位置等一会,就听见有人叫我,是她。 我说:“你已经来了?” 她说:“你说七点半,我怕迟到了,就提前来了。” 我心中一热说:“你真准时啊。”她奇怪地望我一眼说:“你自己说的七点半,我都来好一会了。” 我说:“好,好。”又说:“你来了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看我等得不耐烦了走过来走过去的,你再出来,喘着气告诉我说路上堵车了。”她羞羞一笑说:“不想那样。” 我说:“好,好。” 我要去买门票。她说:“我来早了,就买好了。” 我笑了用电影中的口气说:“你,大大的好,架子的没有。” 她说:“不想那样。”就进了公园。在公园里有两个小孩追着玩,前面一个回头望着后面追的人,一头撞在她身上,她马上扶住了说:“小心,小心,会摔着的。”孩子笑着跑开了。 我看着心里很温暖,想起有一次跟屈文琴搭公共汽车,一个乡下女人担着一担鸡和蛋,售票员不让上车,她拼命挤上来了,担子碰着了屈文琴,她大叫一声“小心点”。售票员要那女人买两张票,她不肯,屈文琴说:“占了这么多地方就要买这么多票。” 我碰她一下,她才没说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太公式化了,我甚至觉得事情的展开太顺利太平淡,没有阻力就无法使感情的力度得到充分的表现和证实。董柳太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是真的对的,这简直使我对她产生一种怜悯以至忧虑。如果不是碰上我而是碰上一个玩心眼的人,那她会是什么命运,还不哄得她一愣一愣的?有一次我对她说:“说真的你猜我读过研究生没有?” 她说:“读过。” 我说:“说真的我在北京漂了几年,混不下去了,就冒充研究生回来了。” 她说:“读过。” 我说:“你也没检查我的档案,我现在跟你说真的,我那几年在打流。” 她说:“读过。就算没读过也不要紧,但是你读过。” 我说:“亏你碰了我,碰了别人就给骗去了。” 她说:“我一个小护士,他骗我干什么?” 我笑了说:“骗你干什么?骗不了你的钱骗你的人,骗不了你的人骗你的感情。”她望着我说:“我就那么不会看人?”这倒使我觉得非得跟她好下去不可,不然她跌到坏人手里花花公子手里怎么办?我说:“将来我们没有房子你可别怪我。” 她说:“这不是有一间吗?已经很好了,我们现在还跟做学生差不多,四个人一间也过来了。” 我说:“那你准备跑路,每天来回就是两个多小时。” 她说:“闲着也闲着了。” 我说:“我这个人不喜欢当官,对权力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说:“当老百姓的总是多数。” 我把自己担忧的事说出来,对她都不是个问题,我索性说:“真的到那天呢,别人都要搞个车队去接亲,还要花车,再摆几十桌,我们就算了。” 她说:“你说算了就算了,你买一套红衣服给我穿,我要你买的。” 我说:“这么说就没有障碍了,你今晚别回去算了,反正现在新娘子一百个有九十九个是旧娘子,我们也不能免俗。” 她说:“那不行,我就愿意做那百分之一。” 我说:“昨天我填登记表,在职务那一栏填了科员,括号,享受科级待遇,在婚否那一栏填了未婚,括号,享受已婚待遇。”她抿着嘴笑,连连摇头,表示不信。那天去登记了,她说:“我这一辈子就归你了,你不变心就好。”她催我去买红衣服,我们就上街去了。她还舍不得买太好的,我觉得太委屈了她,一辈子也没让她当一天的主角。 我说:“我现在只有这么大的能力,欠了你的,有一天我会还你的,你相信我。” 我说着不知为什么直想哭,眼泪都流了下来。她掏出手绢帮我擦泪说:“怎么了你怎么了呢?这么多人,怪不好意思的。”说着她自己也哭了起来,用衣袖遮了眼,跑到一个角落对着墙壁呜呜地哭,一边说:“哭什么,哭什么,要高兴才对,其实我心里很高兴,很高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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