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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过了元旦丁小槐对我说:“明天要评优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我才来半年,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说:“我们办公室,总不能轮空吧?这不是哪个人评不评的问题,是我们大家这一年的工作能不能得到应有的评价的问题。”

  我想,他莫不是想评自己?可刘主任呢?我说:“我们争还是要争一下的,我没有资格,可刘主任……”他马上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了,与世无争,有古君子遗风,我们还到不了那种境界。

  我们当然还是首推刘主任,他如果一定要谦虚,那我们也不能就放弃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说:“那样我们就把你推出去。”他有点腼腆地一笑说:“那怎么好意思?”

  我说:“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不要名额也给别的科室拿去了。”

  他说:“那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开会搞年度评优,我们跟监察室纪检会分在一组。一开始气氛就有些紧张,大家都不做声。

  我说:“我刚来半年,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我不参评了吧。”刘主任马上也表了态说:“我是往退休走的人了,我也就不参评了吧。”

  我惊异地望了丁小槐一眼,他凭什么就料事如神?小莫接着也退出来了,跟着又有几个人退出。

  我看看还有七八个人没表态,可名额只有三个。那几个人神色都很严肃,丁小槐开了两句玩笑,可笑得不自然,掩饰不了那种紧张。终于有两个人的名字被提出来了,丁小槐并不望我,这边的眼角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明白那意思,心里有点抵触,可还是开了口。

  丁小槐说:“别的同志工作做得比我好,我就算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不舒服,心想,有这么会演戏的人吗?拜托了我又来表演谦虚。又有人提出两个名字,丁小槐神色更紧张了,眼角又在颤抖了,想遥控我,我干脆装作没看见,心想:“我是你的狗腿子吗?”可心里马上就软了,又补充了几句。接着刘主任也表示同意丁小槐。会场的格局这就有了变化,气氛有利于丁小槐了。散了会丁小槐在门口碰碰我的手,表示感谢。他们先走了,莫瑞芹说:“你们办公室又新来了一个老好人啊。”

  我说:“评个优也就是评个优,谁要谁拿去。”小莫说:“我看他坐在那里演员样的,演技也不高,假惺惺的样子看不完。”又说:“你就是心太软,早几个月你呆在我那里,他在外面提着你的名字哇哇叫,生怕马厅长不知道你串门,你还推他出来评优。”想起来丁小槐是挖了个坑让我跳下去,天下真没免费的午餐,吃了他的嘴就软了。

  我说:“反正也只是一个臭虫屁大的事。”

  她说:“咦,池大为你撇清高?这个地方是寸土必争的战场,枪响了还有清高讲?你讲清高正合了别人的意,他拿你垫脚,自己上去了。不要说臭虫屁,今天一个屁明天一个屁积起来就是一桶肥料。”小莫一番话说得我心里冰冷。

  我想,日久见人心吧,谁也不是瞎子,难道真的要我池大为陪着小人做小人吗?

  莫端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叫屈文琴,刚从省医科大学毕业,在市立二医院工作。说起我们认识的过程是很公式化的,星期天傍晚我在银星电影院门口等着,不一会小莫就带她来了,塞给我两张票说:“小屈就交给你了,可别叫她委屈了。”就走了。女孩子个子挺高,齐耳的短发,模样还没看清呢,就进了放映厅。厅里面黑黑的,加映片已经开始了。

  我怕屈文琴摔着了,又不敢牵她的手,就捏着她的袖管在里面摸索。找到位子坐下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哧哧地笑着说:“她没告诉你?”

  我说:“明知故问也有意思在里面,牵一个话头出来吧。”

  我借着银幕上的光去看她的侧影,她头一动我就赶紧盯着银幕。散了电影出来,我想看清她的模样,可在灯光下看不真切。

  我骑单车送她回去,想要她在后面坐稳了再把车踩起来。她说:“你骑着走,我自己上来。”果然一跃就上来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说:“没想到你倒有一手飞车的绝技。”

  谁知她说:“读书的时候经常搭男同学的车。”她倒把我的心思看透了似的,回答又这样大方爽快,倒使我为自己的狭隘而惭愧。她在后面剥了桔子塞到我嘴里,问我:“甜吗?”

  我说:“那你的意思我还可以说不甜?”快到二医院她跳下来说:“我自己走回宿舍去。”就一直往前走。

  我连忙叫住她说:“喂喂。”她回过头来,望着我不说话。

  我鼓起勇气说:“怎么样?”

  她说:“你说呢?”

  我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哧哧笑了说:“我的想法要看你的想法是个什么想法。”

  我说:“我的想法──”

  我真不知怎么开口,一急倒急出个办法来了。

  我说:“星期三晚上七点我在和平公园南大门等着,你来,我去,你不来,我也去。”骑上车就跑了。第二天小莫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真没看清。”

  她说:“那人家白长了那个模样了。”第二次见面仔细看屈文琴,果然是不错。

  我心里忍不住拿她跟许小曼比,觉得她最大的好处吧,就是没了那种显赫的家庭背景。她母亲是个中学教师,父亲是东坪地区的副专员,在她读大三的时候车祸死了,这改变了她的一切。她没有那种傲视一切的气质,也就没有天下什么好事都得揽着的企盼,这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一个女孩什么事情都向天下第一看齐,谁吃得消?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最初的感觉是不对的。

  屈文琴第一次到我宿舍里去,走在楼道里说:“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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