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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是打球的时候扭伤了脚,等她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队友送到校医院。当天的校医院里只有几个值班医生,平时也只负责给同学看看感冒发烧什么的。医生给林连城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随即就让他们转去医科大的附属医院治疗。

  那是三甲医院,又恰好赶上周末,来看病的人特别多,门诊大厅里熙熙攘攘,到处都在排长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平时,他们有许多教学课程都是在这家医院里上的,那天正好遇见个心外的医生,林连城的一位队友跟着那医生实习,于是便搭着这个门路,很快地约到骨科医生。

  最后拍片结果出来,是右脚跟腱撕裂。林连城的脚已经肿起来,坐在外头的椅子上,等队友帮他去拿药。

  承影不用跑腿,于是陪在一旁。

  靠着走廊的墙壁,两排椅子一溜从东头延伸到西头,每间诊室门口都坐满了人。她把唯一的座位让给林连城,自己只好站着,低下头去看他的脚。

  她仿佛看得仔细,一直沉默不语,倒是他先开口,却是调笑的语气:“怎么,心疼啦?”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力气开玩笑。

  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说风凉话:“我只是在想,待会儿你的脚要包起来了,晚上可怎么洗澡。”

  他这个人最爱干净,每回运动完一身汗,总是第一时间回去冲凉,再见到外人时必然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用纪思甜的话来形容,那简直就是风骚得要命。

  果然,她看见他皱了皱眉,显然也在为这个苦恼。

  原本一直阴霾着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一点,她笑笑:“这下你寝室的弟兄们要倒霉了,要么被你熏死,要么就要帮你擦身体。”

  “说得真恶心。”他显然对这事非常抗拒,没好脸色地说:“我只是脚不能动,手又没断,自己会擦。”兴许是转过念头一想,又突然对着她笑得有些邪恶:“如果你来帮我,我倒是乐意接受的。”

  这下轮到她嗤之以鼻了:“想得美。”

  两人就这样斗着嘴,直到其他人拿药回来,又把林连城送去打了短石膏。最后从医院里出来,他坚持不肯用拐杖,搭着两个队友的肩膀,每一步都移动得很艰难,却还有闲心跟她开玩笑:“我都没让你扶了,为什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好像有人欠你钱似的。”

  她瞟他一眼,不讲话,一路坐车回到寝室楼下,才问了句:“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

  他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地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她“嗯”一声,扭头就走。结果人还没回到寝室,就接到他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行字:为什么不高兴?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条短信很快又进来了:脚疼。晚上想吃红烧猪蹄。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声:以形补形?

  其实她只是气他这样不小心,无端端把自己弄成个伤残人士,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难得的显出一点无助来。

  而也正是因为他的无助,让她感到心烦意乱。

  晚上她送饭菜过去的时候,寝室里只有林连城一个人。

  “他们不想当电灯泡。”他不正经地解释。趁着没人,终于可以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半晌才问:“心情好点没有?”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她不想承认,只是自顾自地拖了张椅子,抢他的电脑看美剧。

  “我晚上可能不住在这里。”林连城突然说。

  “为什么?”问完之后,她旋即就反应过来,寝室床都设在书桌上方,以他现在的样子,确实上下楼梯不方便。

  “那你晚上睡哪儿?”

  他一边吃饭一边看小说,头都没抬:“我去校宾馆开个房间,你待会儿陪过我去。”

  真是大少爷,连求人都求得这么霸道。

  可是她没办法同他计较,只得乖乖送他去开房。

  宾馆就在校内,平时是学校用来招待来访客人的,周围环境优美,收费也偏贵,几乎不会有学生过来住。

  负责办理手续的前台服务员拿着身份证,朝他俩多看了好几眼,最后应林连城的要求给了一个单人间。接过房卡的时候,承影的脸不自觉地微微发红,倒是林连城,手肘撑住柜台,斜倚在一旁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看了牙痒痒。

  他一条手臂搭在她肩上,半跳着去房间,因为一直在低笑,清爽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从她脸颊边拂过。

  她有些想避开,却又做不到,肩膀被他箍得死死的,于是最后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警告:“再笑我就不管你了。”

  他却不以为意,自信满满地下结论:“你不忍心的。”

  他的态度让她心烦意乱,只能深一口气,终于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我马上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来照顾你。”

  他这才讨饶:“千万别!我最怕他们来烦我了!尤其是我妈,要是惊动了她,我恐怕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知道怕了?”她开了门,把他往床边一扔,“那就老实一点,别没事老欺负我。”

  “我哪有?”他笑嘻嘻地往后靠在床头上,双后交叉着枕在脑后,悠悠哉哉看着她来回忙碌。

  直到开水烧好,又切完水果,她才喘口气说:“我走了,明天想吃什么?”

  他却不答话,眼底映着床头的灯光,显得又黑又亮,盯着她沉默不语。

  她起先还疑惑,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就有点慌。他才开口说:“我是认真的。”

  “……嗯。”她应得非常轻。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

  其实三天的限期还没到,她犹豫了很久才说:“如果有一天分手了,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笑了声:“不要杞人忧天,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想太多也没用。”

  她不再作声,隔着短短几步的距离,他修长的身体舒展着半靠在床头,姿态是一贯的慵懒惬意,可神情却似乎是少有的认真。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这几乎是他在她面前表露过的最真诚的模样,甚至,带了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期待和忐忑。

  她忽然就想起室友的话,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充分了解自己脾气性格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她和他,经常如此漫长岁月的洗礼,从童年到少年,再到如今,早已在许多方面融为一体。茫茫人海,再不可能有第二个林连城。而对于他来讲,也不会再有另一个晏承影。

  他们了解彼此,有时候,就像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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