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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在轻微晃动的车厢里,他看到她光滑漂亮的脸颊弧度,竟像是有些不真实似的。沉默了片刻,他才朝她的方向移了移,很随意地配合她的高度微微低下身。

  耳边擦过轻微的气息,带着一缕特殊的甜香,“你好像还欠我一次兜风和一顿甜品。”

  她的声音很低,显然是不想让前排的人听见。他顿了两秒才轻笑起来,也用同样压低的声音说:“我记得。”

  在台北的时候,她似乎坐机车兜风上了瘾。明明平时看着如此乖巧的一个女孩子,却偏偏对这种行为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每回夜里兜完风,他便带她去一家路边的老牌甜品店,吃上一碗再送她回去。

  通常也不只是他和她,还有他的一帮弟兄们,各自带着女伴。其实就只有她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在台北不到一年,她就成了校花,加上成绩优异,体育文艺又都拔尖,简直就是那种最标准的好学生,与这帮穿皮裙染头发打七八个耳朵的女生自然不是一类。

  可她偏又混得如鱼得水,和大家称兄道弟,相处得十分融洽。

  不过,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他却爽约了。

  他离开台北的时候很突然,几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这么走了。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中间明明已经隔了五六年。

  就像他也没想到,当时间在那次西南之旅过后又滑过了五六个年头之后,自己对往事却依然还是记得这样清楚。

  当谢长云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桌上的数瓶洋酒都已经空了。

  沈池微眯着眼,坐着没动,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手指,招呼他:“坐。”又笑道:“听说你前阵子不在国内。”

  “昨天刚回来。”谢长云坐下来,解了袖扣,将衬衫袖子随意挽起来,显然是已经将客人送走了,所以才会如此放松下来。

  旁边已有沈池的人倒了半杯酒递过来,叫道:“五哥。”

  谢长云在谢家排行老五。

  他家家族大,堂兄弟姐妹算在一起至少也有二三十号人,又都是“长”字辈,叫名字反倒不如叫排行来得简便。于是从小到大,相熟的朋友几乎都没有称呼他大名的习惯,沈池手底下的人随沈池,见面一律恭敬地喊一声“五哥。”

  送走了客人,谢长云也悠哉下来,让经理把自己存的酒拿过来,就坐在这个包厢里一直混到凌晨。

  最后出门的时候,似乎大家都有些醉了。沈池的脚步略微有些不稳,走出没两步就被一双手给轻轻扶住。

  他侧头看了一眼,是那个整晚都坐在旁边的细眉细眼的女孩。

  “沈先生,您小心。”依旧是细细的声音。

  他盯了她两秒,才抽出手臂来,拍拍谢长云的肩说:“路上慢点。”

  谢家的司机开着车先下山,车灯在蜿蜒的山道上忽闪两下,很快就驶远了。

  沈池半躺在车厢后座,等车子启动,才叫了声:“陈南。”

  陈南连忙答应,同时从副驾座上转过头,还以为他有什么需要,结果却只见他微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问了句:“看过花木兰没有?”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陈南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得太多所以听错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就听沈池继续低声说:“是好莱坞的动画片,花木兰。……刚才坐在我旁边那个女孩,长得还真是像。”

  陈南仔细想了想,倒真没怎么注意那位姓陈的“本家”,不过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以前我帮嫂子买过挺多动画片原版碟,也许家里还真有这一部呢。”

  他怀疑沈池也在家里看过,不然他平时哪有机会接触这种东西?

  沈池这回没再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低低“嗯”了声。

  其实陈南晚上也喝了不少酒,脑筋不比平常灵光,平时在沈池面前提到承影是个不大不小的忌讳,兄弟几个都尽量避免此类话题,可是他今晚舌头微微打结,就连思维都似乎结在一块儿了,自然顾忌不到这个,顺口说完了仍旧没察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见沈池一直不说话,才又问:“哥,要喝点水么?”

  沈池维持着半躺半靠的姿势没动,依旧闭着眼睛,声音有些低哑地吩咐:“车窗开起来。”

  其实外头还下着雨,车窗降到一半,雨水就夹杂在风里一下子全都飘了进来。陈南怕他着凉,从座椅下拿了常备的薄毯,下了车绕到后座,探身进去给他盖上。

  他倒是一动不动,呼吸有点沉,看样子像是真的醉了。

  到了家里,阿姨迎上来,沈池反倒像是清醒过来了似的,大步上了楼。

  主人房是个大套间,外头起居室的墙角亮着一排夜灯,主卧室里却是黑漆漆一片,他在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才终于推门走进去。

  借着极淡的一点光亮,可以看见大床上那个侧身微蜷着的身影,从姿态来看,应该是背对着他常睡的那一侧的。

  他就这么站在卧室中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开始动手脱掉衣服和长裤。

  淋浴的冷水激打在皮肤上,与被酒精灼烧着的滚烫血液相抵触,换来一种微妙但又不太舒服的感觉。他晚上没吃饭,又喝了许多酒,此时只觉得胃里空得难受,草草冲完澡,头发只随意擦了两下便扔开浴巾走出去。

  这一番动静其实不算太小,但床上的女人似乎根本没有被他吵醒,进来时她是什么姿势,现在依旧是。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她的作息早已与他不同了。

  面对面的时间少,说话交谈的机会更是少。

  他走到床边,手掌扶在她有些单薄的肩头,将她轻轻地扳了过来。

  果然,他只刚刚碰到她,她的身体便僵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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