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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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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断拨打谢端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沈思博开车,皱着眉,“还是不接。” “嗯。”我发过去一条短信,“如果再不接听,我要拨打110了。” 没有动静。 我正要拨110,突然想起,我让人家去哪呢,谢端的婚房我只在两年多年去 过一次,连位置都记不清楚。 “怎么了。”沈思博问。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 “她结婚以后是搬了新居,还是和她妈妈一起住?” “住得好近。” “那如果到她以前住的地方,你能不能找到她的新家?” “大概可以。”我说,“你认得。” 他点点头,“以前去过。” 我给齐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回头不用他接我,我自己过去。" 他那边也很嘈杂,“什么事这么着急?” “朋友的一点小事,没关系。” 他没多说,“那你自己注意。” “好。” 我阖上手机,沈思博看看我,“麻烦你了,庄凝。” “不会。”我问,“你们平时是怎么联系的。” “邮箱。”他说,“但是联系她很少。” “如果……你们要怎么办?” 他苦笑“能怎么办?难道我回去和苏儿离婚?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还爱她吗?” 他不答。 漫长的隧道有如被倒置的首饰盒,顶灯好比安放于黑丝绒里两串光亮圆润的珍珠,自上方不断流过。车载音响里有男声凄切缠绵的在唱,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音乐在这封闭空间里,不断被屏蔽,时掩时续。 歌里所唱的爱情,本来就跟这信号一般叵测,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 我的执念已经走完它的一生,他的呢? 谢端原先和李云住在师大分的老房子里,结婚以后房子所在的小区,正对学校东门。我们一路借问行人,终于找对地方,从那条街穿插进去,远远地看见那儿围了一圈人。 我们开过去下车分开人群,就看见了端端。 她躺的地方并没有太多鲜血,脸颊却溅上了两三滴,她好像更小了,一个安睡的小女孩,仿佛马上就要在睡梦里抬起手臂,蹭一蹭面颊再嘟囔两句,惹得别人去哄她,日头还长着呢,你什么都不必担忧,睡吧睡吧我的小姑娘。 我的小姑娘。 沈思博在她身边半跪下去,不,不如说他突然失掉了支撑的力量,他伸手慢慢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而我看着她,看着她,就有点恍惚,这是十八岁的端端,娇嫩稚弱,不经风雨,这是二十岁的端端,柔情来的陌生而隐秘,这是二十三岁的端端,仿佛尘埃落定,神态恬静。 我的端端。我生平最心疼和切齿过的,女孩子。 谢端是在试图翻越阳台爬进卧室窗户时坠落的,她被锁在那个小空间里,只穿了一件薄毛衣。 在派出所,李老师当场就晕了过去,而谢端的丈夫是这样解释的——端端在阳台收衣服,一阵风吹过来把门给带上了,他当时刚好出去。 他话音未落,沈思博就扑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我听见指节和骨头相撞的闷声,沈思博原来也可以这样凶狠。 民警们七手八脚把沈思博给摁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接到谢端的求救电话,才到了这里,这个男人要对他妻子的死负责任。 肖老师捂着额头,好一阵才能说出话来,“我没什么好解释。” 他说,他的确是跟谢端吵了一架,但哪一对夫妇没有争执呢,他隐忍着转身出了门,到公园那坐了好几个小时,却附近买了端端最喜欢的蛋糕,预备带回去跟她道歉,却直接被带回了这里。 他的悲恸是真的,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觉得是真的。 谢端的母亲悠悠醒转,她掐着自己的心口,目光落到沈思博身上。 “你满意了没有?”她颤巍巍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你说,你满意了没有!”然后她开始唾骂,像一个真正的,她所一贯划清界限的市井泼妇。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语言习惯可以在一瞬间发生彻底改变,她在这种近乎自我作践的唾骂之中,把她的身份,她的涵养,她的风度统统抖落,似乎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最后她已经不再具体骂哪一个,她眼神空茫,吐出一串串污言秽语,像在对整个世界世界进行诅咒的一个老女巫,一直到民警们听不下去,让她女婿把她扶出值班室,但她的骂声一直不绝,沿着走廊道慢慢远去。 同一时间,齐家所有人在等我开席,菜加热了一次又一次,第三代们等得不耐烦都涌去看电视,外头鞭炮时紧时慢。 齐享拨我的电话,我的手机在别克车里一遍又一遍的鸣叫,一直到电池告罄,自动关机。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外面天黑黑的,竟然开始落雪,我走了几步回头,沈思博靠在大门的门墙上,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走回去,“你不要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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