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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她抱着头默了一会:“姐姐,我要喝牛奶。”

  “给你喝云南白药好不好?”我话是这么说,人还是遛到对面便利店买了几盒饮料。把吸管插好递给曾妹妹的时候,身后门一声响,齐享下台阶向我们走过来。

  “哎。”我扔给他一瓶水,“挺快的啊。”

  “你以为呢?”

  “下手没太重吧?我可不想摊上刑事案。”

  曾妹妹也回头朝他眼巴巴地看。

  他拧开瓶盖:“没来得及。”

  “嗯?溜了?”

  “没动手他就说了,安非他命,剂量也很小。问题不大。”

  这个名词我有点耳熟:“是什么东西?”

  “没听过?加个前缀你肯定听过,甲基安非他命,俗称冰毒。”他看着我大惊失色的脸,“当然这个不是,这是普通药用的,很多西药里有,你没准都吃过。”

  “这种药不应该严格管制吗?他哪儿来的?”

  曾妹妹弱弱地接道:“他家有一间小制药厂。”

  齐享点点头:“最新研制的一种减肥胶囊,其中就有这个成分。”

  “……还真会利用资源。”我说,“这叫什么事儿,受不了。差点吓出毛病来,嗑药啊,贩毒啊,我想这要是碰上团伙……妹妹,我还没嫁人呢,我冤不?”

  “冤。”她乖乖地附和。

  我很满意,结果她又加一句:“齐哥哥,你听见了哦?姐姐说她还没嫁人。”

  齐享莞尔,不说话。

  “曾妹妹,你又精神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手,“我头晕,要吐了,要吐了。”

  曾妹妹也没说假话,她事是没大事了,但一路上小脸还是煞白。

  我们商量的结果,还是体恤一下为人母的脆弱和善感,暂不放她回去吓她娘。于是齐享打电话去曾家,说他接到我们,顺道请吃饭。

  什么也没吃成。曾妹妹闻到食物就反胃,我们只能一人一杯果汁,在马路上慢慢晃。

  “是不是上海高楼太多,把风都挡住了?”我用手扇风,没话找话。

  齐享顿了一顿:“想家了?”

  “哪有,我从小都没怎么出过陵城,离开一趟,不知道多高兴。”我转头对他说,“你喜欢那里吗?”

  “喜不喜欢谈不上。”他想了想,道,“确切的说,是没有选择的偏爱。”

  “我一点都不爱。”我不知跟谁赌气似的,“我巴不得离它远远的。”

  齐享还没接话,曾妹妹哀怨地说:“讲国语啦,听不懂。”

  我才发现我们在说陵城的方言,那个城市安安静静地模样浮现于我眼前,晨曦,薄暮,陵河水,家和每天要走的路。这些景色怎么得罪我了?我和它之间,不知道谁辜负了谁,我替它又替自己委屈。

  街边有西餐厅,落地玻璃,白沙发里青年帮女伴切牛排,递还给她,温存缱绻地笑,眉清目秀。我看了一眼,曾妹妹在旁边说:“哇,好温柔喔。”

  “呵呵。”

  “姐姐你饿吗?”

  “还好。”

  “那我们等一下再去吃饭?”

  “好。”

  我配合她一问一答,我甚至感觉着自己嘴唇的开合,一个一个字挤压出来,形状饱满却缺乏生命力。我的思绪似乎刚在某个片段上打了个滑,到现在还没能站起来。

  我还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前者是调皮的,后者是调侃的。

  “齐哥哥,你真的请客?那我不客气了。”

  “你庄姐姐今天省了我一张碟,是的,你可千万别客气。”

  我听,但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直到了路口我还在愣神,绿灯亮起来,身边都没有人了,我低声说:“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也……”

  他也那么温柔又怎么样,他喜欢上别人了,班上的女孩子,卓和说,他们在一起半年了。

  我以为多少镇压下去的疼痛,顷刻之间,猛烈发作。

  你一定也偶尔经历过这样的时刻,神经仿佛骤然被切断,你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后曾妹妹说,她当时已经走到对面,一回头发现我还站在原地。

  她接着说,你像是鬼上身一样,就那么突然一下,眼神都散了。

  她隔着一条车流困惑地看着我,接着又看齐享回转身,顿了两秒,然后他走回去,拉住我的手,俯身对我说了几个字。

  姐姐,你就像个小孩子——她是这么描述的——乖乖地被齐哥哥牵着过来,我都傻了,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去去,人那么多,我哪听得清。

  我当然没讲实话,真的,是没好意思讲。

  当时人潮汹涌,车很多。他的声音却很清楚。

  他说,抓紧我。

  我清醒得很快,在路中间纠缠不太好看,一到对面我就挣开来:“谢谢齐师兄。”

  曾妹妹笑眯眯地看我,大概在想这个姐姐真是虚伪啊。

  齐享也没有难堪的神色:“不客气。”

  “你们当我不存在,真的。”曾妹妹说,一点都不像刚嗑了药的样子,可精明了。

  我挽过她走在前面:“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有啊。”她不满道,“姐姐,你看我有什么都告诉你。”

  她这么一讲我倒想起来了:“对了,你跟他,你们有没有……”

  曾妹妹摇头,说绿毛怪同学上来亲她,让她吃那个药片,说一会儿更high,结果就把她给high洗手间去了,后面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她丝毫不避讳齐享,声音不低,我松口气,又觉得脸红。

  “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她老气横秋地叹息,“但是他太过分了,他不爱我,他光爱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首先该去捂她的嘴还是捂齐享的耳朵:“小姐,你克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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