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错过你为遇见谁 | 上页 下页


  这里是16栋的背面,住着大四的师姐,要毕业的人了,这会儿正是妖孽和传奇辈出的时期,她们的疯狂劲儿我们见识过。

  可眼前分明是个男性,光线幽暗,他侧影修长,短短一瞥之间,我发现这是很年轻的一张脸,路灯下白皙得过分,眼神非常淡漠,他看我一眼,就低头继续地陷入自己的沉默。我踏实下来,总算见着个活人,也没啥恶意的样子。

  绕过楼角,我几步奔上28栋的大厅台阶,功德圆满。

  门卫阿姨披衣服给我开门,很没什么好声气:“下回注意,再这样我们就得往系里报了啊!”

  我往房间走,一边犯愁,寝室门是上插销的,这会儿估计她们都睡了,我还得把她们敲起来,太扰民了。

  结果我刚刚到门口,门就开了。我眼前是瓷娃娃一样的谢端:

  “庄凝,你回来啦?”

  在夜的阴影和走廊灯光的合力下,她真是漂亮得毫无瑕疵。

  “你还没睡?”我用气声问。

  “我边背单词边等你,没事儿的。”她轻轻地说,“我听见你脚步声了。”

  我关门时触到她柔软的手臂,凉的像一块玉:“你不冷吗?”

  “还好。”

  “行了,你去睡吧。”我握着她胳膊,然后拍拍她,“谢谢你啊。”

  “应该的。”她攀到上铺,接着又想起来似的,从床栏那儿探出头,“对了庄凝,今天你那个朋友,沈思博给你打电话了。”

  “知道了。”我一面往卫生间走,一面答她,“快睡吧。”

  洗澡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身体,年轻的,光洁的。我把额发撩开,我的眼睛从镜中看着自己,黑亮而澄澈,不能说不漂亮,却又似乎有所欠缺,我承认,刚刚那么美的谢端,甚至让我有一点心动。

  我要是像这个女孩那样,沈思博,你会不会更喜欢我?

  说完我自己笑了,想什么呢,你是你,沈思博怎么会喜欢上变成别人的庄凝?

  我就把这个念头忘记了,洗完澡躺到床上,想明天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沈思博就读于这个学校的德语系,外院和法学院鲜有课程交叉,开学之初我就和他交换了课表,即时通讯还不发达,万一有个急事也大概知道彼此身在何处。

  由此我知道他这一天有整整一天课,下午最后两节在逸夫楼,正好本系三点钟在那儿举行模拟庭审,我就和班里同学去旁听,预备散场后去等沈思博下课。

  这个活动由院方定期举办,每年一次,议题偏尖锐热辣,参与者大多为大四准毕业生。本次设在多媒体教室,内容老早传开,是被称为“世纪审判”的辛普森一案,大陆法系下的审理及判决。

  这还是相当有噱头的,我来之前就想,能有什么辩护余地?证据确凿,又不需要去说服一众陪审团,而权威都说了,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认为辛普森无罪。

  模拟法庭各种角色一应俱全,整个流程滴水不漏,我们到地方的时候,正是审判长开始发言,之后先由公诉人陈述案情,再由公诉人及辩护律师当庭提问,双方各自举证完毕以后,就进入庭辩环节。

  诉辩两方都是法学院的精英,相持间隐约听得见语锋触碰的诤诤声,简直比香港无线的法政剧还要华丽。我屏息静气,想每个字都听清楚,结果身边一个花痴不停念念叨叨:“那个师兄,好帅,哦!他又发言了,庄凝,庄凝,我气都透不过来了,怎么办?”

  她说的是站在辩护人席后的青年,高而挺拔,宽肩细腰,他语速稍快,每个字却清晰有力,不见丝毫含混或迟疑。

  我烦得要死,想,他哪里好看了,光看他不出声的时候,唇线绷的那么直,一点儿不柔和,就不是我喜欢的型,单单是气度从容一些,声音好听一些,仅此而已。他今日触动我的,是对律例的熟谙,和对庭辩导向的控制力——做律师的高水平果然都是双刃剑啊,我琢磨着,眼前假如是一场真的庭审,难道辛普森要再次被无罪开释?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看起来怎么有点儿眼熟呢?我想了又想,这时邻座的女孩看了小花痴一眼,小声道:“齐享齐师兄啊,你们都不认识?”

  别说,她这么一提,我还真是有反应的。是怎么一个反应呢,四个字加个语气助词,原来是他,啊!

  印象里关于这个人,大部分消息源自道听途说,传播者脸红心跳者有之,愤愤不服者有之,只图八卦者亦有之,种类繁多,转述起来那篇幅就长了。

  官方的说法也有一个,来自骆婷,她说,齐师兄啊,本来他该连任学生会主席的,但他辞职了,要不我也不会干。你问为什么?不可说,不可说。

  “齐师兄,我晓得。”立刻有人接话道,“据说他和他女朋友前段时间刚分手。”

  有跟我一样的小菜鸟问:“他女朋友是哪个?”

  “他女朋友啊,人文院院花江苓啊。”知情者不接着说,等着。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为什么他们要分手?”

  “她要出国吧,齐师兄又有他自己的职业规划。”

  她的听众发出阵阵嗟叹:“唉呀,好可惜哦。”

  齐享一定不知道底下一群学妹在大谈他的私生活,更不知道其中一个此刻想了起来,她在哪里见过他——女生宿舍16栋背面的花坛边,月亮底下,明灭的烟,他苍白而抑郁的面容。

  这场庭审到四点半还没有结束,我一看来不及了,只能中途退场。

  此时齐享正在做辩护陈词,整个厅内只有他沉着悦耳的声音,我尽量蹑手蹑脚地起来:

  “借过,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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