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时尚阅读 > 错过你为遇见谁 | 上页 下页


  然后他把戒指握在手里,起身推开窗玻璃,我眼睁睁地看他把它从十八楼掷了下去。

  我承认,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是挫败。挫败而已。

  “齐享。”

  他向我转过脸来,还笑了一笑:“嗯?”

  我看着他这样轻松的微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位工作人员站在登记处门口,敲敲门板,道:“各位,我们快到下班时间了,上午最后办理一对。”

  抱怨立刻有如被静电流过的皮毛,哗啦啦乍起来:“怎么这样,我们是预约的!”

  “你们什么办事效率?”

  齐享往后看看,接着对我说:“庄凝,你是不是挺庆幸的,咱们刚好赶得上。”

  “彼此彼此。”我已经调整过来,“进去吧。”

  在民政局门口,齐享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我要回家,打车就行。再说你下午不有急事吗?”

  他也就没有坚持,回去如果遇上我父母,双方都要尴尬。买卖不成交情在?黑色幽默。

  我这个决策做得其实不大正确,因为碰上的的哥很彪悍,车载音响里有人颤巍巍高歌,无所谓,我无所谓。歌声中就见这位青年侠士猛一别车头,的士险险钻进另一股道。

  我有所谓。大家又不是在拍生死时速,我只是回家吃个饭而已。这位不用把出租车当方程式开这么销魂。

  “小姐你看。”他还抽空跟我聊天,“干我们这行的可真不容易,最近全球油价上涨你知道吧?”

  “嗯。”

  “不过现在做什么都困难,我一朋友在出口公司,美元贬值,单位都快倒闭了,现在天天地跟我抱怨,黄金倒是涨得快,又没本钱。”

  “哦。”

  我听的哥同志给我上国际金融课,一边盯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看,手腕那里就开始隐隐作痛,伤筋动骨,到今日差不多刚好一百天。

  “小姐,你做什么职业的?”

  “我?无业游民,瞎混。”

  “哈哈,您就逗我玩吧。我告诉你,我看人特别准,您一看就是个特有福气的,发大财,老公还特别疼你。”

  我想,就冲他最后一句,这么不靠谱,等会儿怎么也得跟他要发票。

  可下车的时候我还是忘了。隔着车窗,我看见沈伯母在小区门口拿信。

  “小凝,你来的正巧。”她抬头看见我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说,“思博来信了,有寄给你的明信片。”

  我看着她的笑脸,一时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曾经路上遇见她,我叫声沈伯母,她往往只拿眼光往这边浮皮潦草地沾一下,以此做个冷淡的回应;曾经她又凄凉又恶意地对我说,想跟我儿子在一起?下辈子吧。

  那些时刻距此,相去并不甚远,我甚至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感受。最初几次之后,再远远地看到她,我就绕道而行。

  眼下对方拎着三两个塑料袋,看样子刚从超市回来,我从她手里接过:“我给您送回去吧。”

  “麻烦你啊。”她也没有推辞,一面走一面跟我唠嗑,“刚从外头回来?”

  “哎。”

  “吃饭了没有?”

  “还没顾上。”

  “你这个孩子,从小做什么都努力,这么废寝忘食的。”她很慈祥地笑,如多年前那样,“那时候我们就说,小凝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离婚离得废寝忘食?讲出来真是笑谈。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来找思博做作业,抱着你的小书包,特别有礼貌地在门口叫我一声阿姨……”

  是的,然后我脱掉鞋子,推开沈思博卧室的门,那是个窗面西开的房间,每到晴天黄昏,就有大团金黄的夕阳光涌进来,它们被抽掉炽烈的筋骨,软洋洋地铺开来,像趁在天黑之前,不紧不慢的一场小偷欢。

  沈思博那时候就坐在窗前,看书或是写作业,听我推门的声音,他头也不用回,伸手拉开一把椅子,我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以及,四年前在那个房间——我全身赤裸,只披了一件外衣,长袖像死掉的蛇,胡乱地耷拉下来。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我一耳光挥过去。

  沈思博清秀的脸庞上,红痕慢慢泛起,他站在那里,说:“对不起,庄凝。”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热辣的愤怒随之褪去,冰冷的悲哀逆流进四肢百骸。这么多年入骨入髓,一直不曾消退——我后背像有一道小电流一直窜下来,挺直身体,轻轻咳了一声。

  眼前的沈伯母兀自摇摇头:“时间多快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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