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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他猛然抬头看我,目光中是铺天盖地的苦涩和扭曲着的痛楚。他死死地盯住我,我不知道他的目光中是痛苦多一些,还是恼怒多一些。别怪我残忍,当我从云端跌落地上,摔成片片,我的心更痛楚。

  他冷冷地道:“不要提她!”

  “不什么不提?因为你一直没办法忘记她,所以,你一直不肯接受任何人。”

  “你从哪里知道我这么多事?不管你怎么想,不准你提她!”他有些失控,目光阴冷,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以一种仰望的姿势。不提她,连提,他也不让我提,童怡心,你真幸福啊,在他的心中,你坚如壁垒,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仍然是他心中的唯一,虽然你已经离开这个人世,可是,你多幸福,我宁愿,宁愿我是你。

  爱情是一场拉锯,受伤更重的总是爱得更多的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人。

  我惨淡地笑,笑得泪流满面,我痛苦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是,我对你的爱,绝不比她对你的少……”说完,我站起来,抓起我的包,踉跄着脚步,带着我破碎的心,向外面走。

  血腥玛丽的后劲冲击着我,我迷糊地想:就当这是一场酒后的梦,什么也不要再呼死你,什么也不要再想……

  拉开门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没动,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地底。我没有那么高尚,当爱情低到尘埃,还可以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可是我离开,可以把他从心里抽离吗?

  我不知道。

  穿过嘈杂的人群,走上夜色笼罩的街道,酒意上涌,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抬起眼,入眼的是万家灯火,可是,没有一片温暖的窗属于我,因为,没有那个我爱的人为我亮着的一盏灯。

  我像一暗夜游魂,思绪已经抽离,身体只是一个没有知觉的躯壳,我不能思想,脑海里一片空白,我整个人,早在走出酒吧的那一刻就被抽空。

  爱情,见鬼去吧,那只是一个梦想,不属于我。

  不知道是酒的后劲,还是心伤的原因,头疼的厉害。走了几步,我支撑不住,左手抓了包,右手扶住路边的树,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晕眩直冲过来。

  我缓缓蹲下身子,把包放在膝上,双手抱住头,我没有这么娇弱,我不会这么娇弱,我对自己说。然而,头却越来越重。

  我摸索着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要拨打方悦宁的虫族,刚按了两数字,一双手伸过来扶住我的肩,一个声音焦灼而担心地道:“绫机,你怎么了?”

  他跟着我?我以为他一直在酒吧里没有动,原来,他到底还是跟着我走了出来。他在我的身后多久了?

  我回过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我想回家!”

  这会儿,我只想回到住处,好好睡一觉,梦醒了,也许一切又恢复如常了。

  “我送你!”他说着,扶起我,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抗拒道:“不!”可是身子软软的,全不受力,身不由己地被他扶着向前走,脚底下像踏着棉花,虚飘飘的。他扶着我走了两人步,猛然一弯腰,将我抱起,我惊呼一声,身子已经离地,他抱着我向车走去,我倔强地模糊道:“放下我,放下……”

  他没理会,直接把我抱到车里,帮我绑好安全带,绕过去开车。我的头仰靠在椅背上,身子还是轻飘飘的。

  我也不是完全不胜酒力,几杯酒,怎么就让我这样了呢。

  是了,一种绝望和从心底里生出的痛,那种痛摧肝断肠,伤盘动骨,所以,我承受不住了,所以,我真崩溃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我,声音哑哑地道:“绫枫,对不起!”

  我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沙哑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傻国。我高攀了,我天真,你是高高在上的首席代表,我只是个小职员,这份爱情本来就注定我难以超生。我不怨你,我该谢谢你,是你让我醒了。”

  他猛地踩下刹车,我的身子弹起,即使没有安全带绑着,我也没会动一动,心如死灰,哪里会在意身外的一切?

  他看着我,痛苦地道:“绫枫,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我惨然一笑,唇齿间的咸腥味越发浓了,我闭上眼睛,疲倦地道:“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一样。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我会尽力做好鑫格特的项目,我会全力于工作,再不给你添麻烦,再不让我成为你的困扰。”

  “绫枫,别赌气。”他抽下纸巾,轻轻地为我擦着唇上的血迹,无奈地道,“你一直就是这么倔强,你怎么能这么伤害你自己?”

  “我不想伤害我自己,我也不想借伤害我自己还逼你。只是,身体伤了,心里的痛就减弱了。”我喃喃地道,“别说了,我累了,开车吧!”

  车子缓缓移动了,我闭着眼睛不睁开,在他心里,我真是轻如草芥,不然,他连个承诺也不愿意给我。他说我倔强,是的,我一直自尊心太强,总是张开我的刺来保护自己。可是,爱上了他,我的刺就没有了,所以,失去爱,我就精疲力竭,现没有半分力气,像一尾脱水的鱼,睁着无望的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到了公寓楼下,我轻声道:“到了!”

  他把车停下来,我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 。他也下车,说:“我送你上楼!”

  我看着他,幽幽地道:“不用了,程总,你不要让我产生错觉。”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在转角处,眼角的余光看见他还站在那里没动。

  有脚下没停,墙壁挡住了我的视线,一颗泪顺在脸颊滑落。在他面前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我的身子倚靠在墙边,微仰着头,任眼泪汹涌而出,爱情让人脆弱,可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自那晚之后,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我总是借出去见客户避开他,而他,也心照不宣地不与我照面。

  鑫格特的何高源我倒是天天见,我只想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这个项目上,不想其他,也许事业上的成绩,可以弥补心底的空落。

  我也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走出那一步,如果我没有走出那一步,也许,我还可以站在远远的地方憧憬,但是,现在,一切平静都被打破了,那层窗纸已经捅破,很多事情都浮上台面,就无法逃避,无法自欺欺人。

  我想你雷勘辉一样,努力做好最后一个项目,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开始我另一段职业生涯。

  好工作,总比爱情更容易遇到。

  何况,当我直下把鑫格特的项目拿下后,在业内,就不再是现在这样的无名之辈,想再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总不会太难。

  即使我拿不下鑫格特的项目,在这中间学到的东西,也能让我有所倚恃,在别的工作岗位独当一面。

  上班后,是无休无止的工作,下班后,是无尽的孤寂,我常坐在电脑前到天明。醉别西楼见我天天在线,以为我很空闲,向我约了下一本书,我爽快地签下了合同,也许忙碌是最好的淡忘方式,我把自己逼到忙得连心伤也没有时间的境地。

  这样很好,现在,白天对鑫格特的项目我奔走忙碌,晚上,新书的构思和创作又占据了我的全部时间,我真的没空隙去想这让我又痛又难舍的感情。

  然而,压制得深不表示不存在,有些时候,它们仍然以无孔不入的姿态侵袭着我的神经,让我睁着眼睛天明。

  这天在鑫格持公司的大堂,我和雷勘辉迎面碰上了。他也在全力以赴这个项目,我们算是竞争对手。

  但雷勘辉并没有竞争对手那样的戒备和审视,想把,他见我苍白的面容,就迎上两步,非常担心地道:“绫枫,你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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